第一章

那颜(圆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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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迸代楼兰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孔雀河上,美丽的青莲花盛开于水泽,优雅的独木舟轻轻滑过

    这本是采莲女划着小舟,唱着莲歌,开始一天劳动的时候,也是神女古苏拉折下带露的青莲花,供奉于神前的时候。

    可这天,既不见采莲女的身影,也不闻悠扬的莲歌,甚至连最虔诚的神女,也不见踪影。

    每张脸都是紧绷的,神情也紧张得很。

    原因无他,只因为苏祺莎他们最敬爱的王妃,正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早该在两天前就呱呱落地的婴儿,直到此刻还没诞生。楼兰人的心情也由欣喜转为担忧,再由担忧转为恐惧。

    每个人都在默默的祈祷,祈祷神明能保佑他们敬爱的王妃,保佑她能顺利为楼兰王产下子嗣。

    孔雀河畔楼兰王宫

    楼兰王摩迦焦急的守候在寝宫外,隔着宫门,仍能听见苏祺莎的哀号,不过这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生命正一点一滴自苏棋莎楼兰最尊贵的女人身上逝去。

    摩迦完全知道,只是心里仍拒绝相信。

    苏祺莎如此温柔、如此体贴,三天前她还微笑着说,要为他生下全天下最可爱的子嗣,怎可能会

    “呃啊”寝宫里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不”摩迦终于无法承受,不顾一切的想冲进去。

    “大王,不可以,神女嘱咐过”奉命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

    在楼兰,女人生产是绝对隐私的大事,即使贵为楼兰王也不得进入生育的地方。为此,有专人守在外面,以防爱妻心切的摩迦,会罔顾礼仪教化,犯下错事。

    心急、心慌、担忧、无助

    种种情绪在摩迦心中纠结成一团,似一团妖火烧灼着他,无法忍耐的,他握紧拳头,狠捶墙壁。

    这楼兰王宫是由坚石所筑,饶是摩迦神勇非常,可血肉之躯哪能与坚石相抗衡?

    只几下,指节上已是鲜血淋漓了。

    “大王,别这样,”伊修颂摩迦最得力的助手,楼兰王朝的首席大臣,看不惯他自我折磨,上前劝阻“不会有事的,神女正在为王妃祈福呢。”

    “是啊,会没事的”侍卫也劝慰着。

    可话语空洞无力,他们甚至无法说服自己。

    在楼兰,神女必须是纯洁的处子,一生都将奉献给神明。而王妃苏祺莎本是神女的继任人,可摩迦对苏祺莎的爱恋,却颠复了她的命运。

    最后苏祺莎成了楼兰王妃,而她的妹子古苏拉则成了新一任神女。

    虽说,古苏拉的继任大典上,占卜显示了神明赞同这一改变,可这些年来,民间一直有流言说神的报复一定会到来。

    三天前,本该顺利生产的苏棋莎,忽然陷入难产的危险中,即使最有经验的接生婆也毫无办法,婴儿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愿离开母体。

    这三天来,古苏拉一直在神殿里为姐姐苏祺莎祈祷,可神明并不曾回应。

    乌云笼罩整个楼兰王宫。

    每个人都心生怀疑,这就是神明的报复吗?

    摩迦一直守在寝宫外不曾合眼,眼里全是血丝,连那火焰般的赤红长发也失去往日的光彩。

    此刻,他不是人人颂扬的英明之王,只是一个为妻子担忧的平凡男人。

    “大王,您还是休息一下吧。”伊修颂忍不住劝道。

    “不。”摩迦只发出一个拒绝的单音。

    “大王”伊修颂还想再劝。

    可寝宫里已传来婴儿的啼哭。摩迦跳起身,火速冲向寝宫。

    “大王”侍卫想拦截。

    “走开!”摩迦强行突破他们的封锁,推开寝宫大门。

    寝宫里一片凌乱,越接近床榻就看见越多的沾血布片,而那床塌上更是

    老天,他的苏祺莎受了多大的折磨呀!

    摩迦的手抖了,心口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迫着,几乎无法呼吸。

    “大王,您瞧,小王子多俊呀”一个产婆抱着婴儿,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在她看来,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令人欢快的。

    谁料,摩迦看也不看一眼,全部心神都在那奄奄一息苍白人儿身上。

    “王妃怎样了?”他推开阻路的产婆。

    “这这”产婆们支支吾吾的,谁也不敢直接面对楼兰王的问题。

    一盏茶前,她们都还认为这会是一件一尸两命的惨事,可此刻王妃已顺利产下了小王子。

    在她们看来,这已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可看得出来,大王并不这么想。

    “王妃怎么了?”这次,摩迦忍不住咆哮。

    “摩摩迦”一度陷入昏迷的苏祺莎被惊醒了,睁开湛蓝的眼眸。

    “苏苏祺莎”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摩迦一向坚毅的黑眸蒙上一层水光。

    “你看来瘦多了。”她不舍的抚过他疲惫的脸。

    她想留在他身边,想一直陪着他,更想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

    可偷来的欢愉总是特别短暂。

    她的身体倦得要命,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命正从她身上流失,就像那些流出她体内的鲜血一样

    她越来越虚弱了。

    她早知道自己会为了背弃神明而付出代价,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不在意付出代价!

    只是,一切都太短暂了呀!

    “真想再看看那些青莲花。”苏祺莎叹息也似的说。

    此时正是青莲花盛开的季节,而他们的相识正是一场花前的邂逅。

    “等你再好些,我们就”摩迦的话梗住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次他是留不住她了,那些从神明那里偷来的欢愉注定是要归还的。

    苏祺莎太美好,现在,神明正以另外一种形式将她带走!

    他真的舍不得她呀!

    男儿的热泪落下,滴滴落在沾满了血的床褥上。

    “抱抱紧我。”她觉得好冷啊。

    “好。”摩迦依言抱紧她。

    “孩子,我们我们的孩孩子”苏棋莎低喃。

    那自她的血肉中剥落的孩子,她还未能看上一眼呢。

    “把小王子抱过来。”摩迦冷静的下令。

    “是。”产婆之一抱过婴儿。

    “大王,王妃还未清洗呢,伤口也没包扎好”一个稍有胆量的产婆忍不住提醒。

    “退下。”摩迦命令。

    既然无法挽回,他会珍惜还能拥有的每一个瞬间,他不要闲杂人等在他们耳边喋喋不休。

    “苏祺莎,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摩迦接过婴儿。

    他本想将婴儿交到她手里,可她虚弱得甚至无法承受这小小的重量。于是,他只得将她与婴儿一起抱在怀里。

    “他长得好好可爱呀!”苏祺莎恋恋不舍的看着她搏命才产下的小婴儿。

    他有着像她一样的金发,只是稀疏得很;五官有些像摩迦,不过他还好小喔,小得无法确定什么。

    握着婴儿粉红色的小拳头,苏棋莎忍不住猜测;那仍未睁开的眼眸,会像她那样湛蓝,还是像摩迦那样漆黑?

    十数年后,他会像摩迦一样英勇吗?

    只可惜,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好好爱他,就像爱我一样。”她轻声交代。

    “我们会一起爱他,看着他长大”他的喉咙里梗着个硬块,声音低沉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记得吗?你曾说过我很聪明的。”苏祺莎含泪微笑。

    “嗯。”“所以,永远不要骗我,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是我,你会是楼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神女。”这一刻,摩迦完全混乱了,他不知道自己坚持爱她、娶她是不是一种错误。

    毕竟啊,若没有他,她仍会活得好好的!

    “别自责,更别内疚,我的生命虽然短暂,可爱上你是我最大的快乐。”她的眼眸里写着坚决与无悔。

    “我也是!”摩迦亲吻她苍白的嘴唇。

    “带我去我们的地方,我想再看看那些青莲花。”苏祺莎要求。

    “好。”摩迦示意产婆抱走婴儿,然后抱起她离开寝宫。

    “大王,王妃产后不能见风。”产婆诚惶诚恐的跟在后面。

    “走开。”摩迦斥道。

    “大家都留下,谁也别去打搅大王。”伊修颂深刻的感觉到,这也许是大王与王妃最后一次的相聚了,于是开口阻止侍卫的跟随。

    不多时,摩迦已带着苏祺莎来到孔雀河畔。

    这是他初识苏祺莎的地方,在这里留下了许多美丽的回忆。

    “苏祺莎,你看,属于我们的青莲花已经开了。”摩迦替她裹好毛毯,让她舒适的栖息在自己怀里。

    “我走后,要好好爱护你自己。”她细心叮咛。

    一想到再也看不见他了,她的心就好痛好惶恐。

    “我会记得的。”他答应。

    可她在他眼里,看不到半点他会好好照顾他自己的迹象。

    沉吟了一会儿,她道:“你还记得那个传说吗?那个很古老的传说。”

    “记得。”楼兰的古老传说很多,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可他不想浪费时间,只想把握机会拥有她。

    “我会再回来。”苏棋莎的语气坚定。

    “嗯?”他不懂,可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

    “相信我,我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苏祺莎热切的保证“那古老的传说会帮助我回到你身边。”

    应该是那个古老的传说了。

    摩迦记得,那确实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

    传说里,恩爱夫妻的一方先死,另一方割舍不下对方时,就可诵念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经文,以血的交融作为枢纽,依靠神明的指引,寻找对方在人世的替身。

    据说,由此寻回的替身,会有死者的一部分灵魂,这也代表亡妻或亡夫的一部分回到了自己身边。

    不过,没有坚贞的爱情是无法使用这种方式的,更无法寻回对方的替身,而这种古老而神秘的经文也只有神女才会诵念。

    “我马上去找古苏拉”摩迦急着起身。

    “不,不要去找古苏拉。”苏祺莎抓住他的衣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你忘了,原本我才是神女。”

    “你后悔吗?”如果不是他,她已是受人景仰的神女了,怎会年纪轻轻的就

    “爱上你,我不悔。”她眼里只有无悔的深情。

    “我也是。”摩迦抽出随身的匕首,依循古老的仪式,谨慎的在手心割开一个血口,鲜血马上汨汨地流了出来。

    当他执起苏祺莎的手掌,在她掌心割开另一个血口时,动作轻柔得仿佛握着的是易碎的珍宝。

    他们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在清凉的孔雀河里晕开,散入青莲的根部

    苏祺莎喃喃念起了古老的经文。

    “”一个时辰之后,苏祺莎终于走了。

    那一刻,摩迦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死去。

    如果不是他仍记得自己是楼兰之王,他对他的子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他会跳人孔雀河随苏棋莎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唤醒了他的神志。

    “大王”古苏拉抱着婴儿,不知已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走开,让我们独自呆着。”摩迦命令。

    “可是,我担心您”古苏拉犹豫着,他看来似乎了无生趣,她好怕他会

    “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舍弃我的臣民。”心灵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摩迦的直觉仍然敏锐。

    “您看这小王子”古苏拉以为婴儿会让他的心情变好些,不料看在他眼里,这小婴儿无异是杀死妻子的凶手。

    “带他走开!”他咆哮。

    “可是”古苏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也不要看见他!”摩迦狂啸。

    正是这小东西,让他永远失去心爱的苏祺莎!

    “哇哇哇”婴儿受了惊吓,大哭起来。

    “滚!”他已狂暴得无法控制自己,可他努力聚起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这是苏祺莎的孩子,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他的!

    他不能伤害他!

    “是是”古苏拉从未看过如此失控的他,只得惶恐的离开。

    她身后传来了悲痛的啜泣声,有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她转身,她发现自己没有听错。

    摩迦楼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曾多次带兵平息暴乱,且将楼兰的疆域扩展到最大的楼兰王,正哭得像失去至爱的孩子!

    苏祺莎是何其幸运呀!

    她的心里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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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迦抱着苏祺莎的尸体,将自己关在寝宫里,一关就是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他不吃不喝、不眠不动、不语不笑,似乎也随之一起死去了。

    上至神女、大臣,下至黎民百,莫不为此担忧。

    如果大王再不走出王妃去世的阴影,楼兰便会面临亡国的危机。伊修颂意识到,他们再不能纵容大王如此哀悼下去了。

    于是,第四天清晨,他亲自带人强行撞开了紧闭的寝宫大门。

    “你们要造反了吗?”听见大门倒地的轰然巨响,摩迦勃然大怒。

    此时,他束发的皮绳滑脱,火焰般的赤发纠结成一团,显出全然的不羁。他的脸色因少眠少食而显得憔悴阴郁,只有那双漆黑的黑眸仍然慑人。

    “大大王,我我们”侍卫吓得发抖,不敢面对那双似乎要喷出火来的黑眸。

    “滚出去!”摩迦狠瞪着伊修颂。难道他连哀悼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大王莫非想我楼兰亡国?”伊修颂并不退缩。

    “什么意思?”他的话终于赢得了摩迦的注意。

    “米兰,且介,精绝等昔日臣服于楼兰的小柄,听闻大王丧妻,无心国事,近来蠢蠢欲动、频频接触,所以,属下斗胆恳请大王出面处理国事。”伊修颂报告“如果大王对刚才的冒犯有任何不满,伊修颂愿意一人承担。”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他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直到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可这份悲痛实在太过沉重,他亟需做些什么让自己忘记这伤痛。而米兰等附周国的蠢动,让他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集合军队,明天一早出发。”摩迦下令。

    这天,他亲自为苏祺莎沐浴洁身,以乳香涂抹她的身体,以华美的礼服包裹她,以珍贵的珠玉装饰她,以镇国至宝定颜珠保住她美丽的容颜不变

    苏祺莎生前酷爱青莲花,于是他亲手折来青莲花冠,替她戴上。

    第二天黎明之前,他亲自将她放入了来自昆仑的水晶棺木。

    那一刻,他觉得内心的一部分也随之被封在这透明的棺木里,他的心空虚得生痛!

    “苏祺莎,我会等你回来。”他对天发誓。

    然后,他大踏步离开。

    这日的朝阳为他送行,战火也在大地燃起。

    对苏棋莎的承诺鞭策着他,伴他赢得每一场战役。

    两年之后,大战随着米兰、且介、精绝等国的战败宣告结束。

    楼兰王摩迦的威名传遍了孔雀河两岸,甚至连远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也听闻他的盛名。

    楼兰的气势迈人了极盛时期。

    大上,楼兰王的意志代表了一切,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临。

    可只有楼兰人知道啊!失去了苏祺莎之后,摩迦已失去生命中的阳光。

    他那双冰冷的黑蛑,再也看不见生命的欢愉,甚至连胜利都不能让他展露欢颜!

    楼兰人天天盼望王妃替身的出现,也希望她能将失去已久的欢乐带回楼兰。

    可一晃眼,十年过去了,王妃的替身仍未出现,似乎那古老的传说真的只是个没有根据的传说而已。

    这年,远方的匈奴单于派使者前来,商议两国联姻结盟之事。

    十天后,摩迦终于接受了伊修颂的谏言迎娶匈奴雅米娜公主为妻。

    这也是一个青莲花开的季节,孔雀河仍旧呜咽,苏祺莎的陵寝依然肃穆,水晶棺里的容颜也依然如花,只是,楼兰王宫却要迎来另一位女主人了。

    莫非,爱情真的敌不过时间?

    莫非,在时光的长河里,即使最深刻的爱情也会褪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