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穹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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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出手去,却落空的感觉。我之于你,她之于我。

    造物主施舍了一个玩笑,让天使与被守护者的角色崩乱。

    我想一亲你的红颜,却是她吻着我的唇。

    生命永远充满了不确定,而我们都是漂流的旅人。

    xxx

    “我觉得我今天有进步了耶!”趁着慧乔上厕所时,怪兽忽然挤到我旁边来,小声对我说。

    “喔,恭喜。”

    “而且我今天都专挑慧乔喜欢的歌来唱喔!”

    “嗯,很好。”

    “我还问她待会有没有空,她说要回去找她们一群一起来台北的同学,我说等一下送她回去时,顺便吃消夜,她也答应了。”

    “嗯,不错。”

    “你是怎么了?喝醉了吗?”怪兽发现我的恍惚,拍拍我的下巴。

    笑着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旁边是睡得很沉的素卿,我忐忑着,不晓得应该怎么相信十五分钟前发生过的事情。

    我甚至无法伸出双手来拥抱她,只能让素卿靠着我的身体,她很认真地吻我,我却生疏得像个没经验的十五岁小男孩,素卿的脸很热,我感觉到她急促的鼻息,睁着眼看着她吻我时的认真,完全无法相信,这是我所认识的女孩。

    “叩叩叩”有人在敲厕所的门,外面阿潘用麦克风喊着:“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占据了太久的厕所,限你们十五秒内出来投降,否则我们只好尿在啤酒桶里面了”

    把素卿轻轻推开,她的双眼无神,只有眼泪又流了下来。扶她出来坐下,还不到几分钟时间,她便已经睡着了。

    木然看着屏幕上的歌手在跳舞,炫丽的灯光与环绕音响让我的思绪更加复杂,我向莹莹借了外套,盖在素卿身上,她却恶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承认需要的是勇气,否认需要的只是嘴硬”这两句话我从来没听过,但是却颇有感触。我喜欢巧巧,但是直到最近咏翔的出现,我才肯承认,如果不是有一个竞争者可以做比较,人就不会正视自己一直在逃避的感情问题,是的,我承认,我喜欢巧巧,虽然我们依然没见过面,虽然这是我自己向来不相信的网路爱情。

    那素卿呢?这个还握着我的手,正熟睡中的女孩呢?我看着她平静的脸,觉得非常难过。我的头很胀,该死的啤酒正在我肚子里翻搅,而我还在反覆思考着,现实中的素卿,与网路上的巧巧,她们所带给我的差别与感受。

    一个现实中,活生生的女孩正在喜欢我,她的形体如此明确地在我眼前,双唇的温度也还烙印在我心上,可是看着她趴着时,流散在我大腿边的一头长发,我却只能用遗憾的眼神看着她。因为我喜欢的,是虚无飘渺,总在现实与幻境问流转飘移的巧巧。

    “你们今天是怎样?好像都心事重重的,一个烂醉,一个耍自闭,怎么了?是不是跟巧巧有关?”怪兽凑过来问我。

    看着大家狂欢的激情,我把怪兽的脑袋拉到我嘴边,对他说:“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但是你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嗯嗯,当然,我在江湖上被称为‘诚实可靠小郎君’,保密功夫一流。”

    “好,我告诉你。”揪着怪兽的耳朵,我说:“今天下午我吻阿潘之后,发觉他的嘴唇很性感,后来我跟素卿说,我决定放弃巧巧,改追阿潘,她听了很替她好朋友难过,所以就喝醉了。”

    后果可想而知,怪兽掐着我脖子,打了我一顿,他回慧乔身边时,还说:“妈的害我以为你们怎么了,结果你居然在唬我。”

    那天半夜里,素卿醒来过两次,一次是喝水上厕所,一次是打电话给巧巧。

    我们后来通通到西门町附近的饭店去,要了一间大房间。放好东西之后,我问莹莹,素卿以前有没有喝醉过,她说:“素卿喔,她很少喝酒,也从来没有醉成这样过,顶多就只是喝了就会爱讲话而已。但是说也奇怪,平常喝点酒就一直胡闹的她,今天居然会乖乖躺下来睡觉。”

    我没告诉她,其实素卿发酒疯,指着我大骂的时候,你们都在外面玩得更疯。

    莹莹说着自己忽然笑了出来“可惜她今天很乖地睡着了,如果她发疯的话,明天你问她,她一定什么都记不起来,醒来还会问你:‘哎呀!我怎么会躺在这里?”真的会什么都记不起来吗?今晚的素卿不只说了很多话,她还吻了我,而她吻我时的认真,实在不像个醉鬼。

    我知道喝醉的人会因为酒精的关系,变得有勇气,敢把自己潜藏的想法和意图表现出来,今晚,素卿是否就是一个例子?我也知道,一个人不管醉成什么样子,其实多少都还有自己的自主意识在,隔天不可能完全失忆,要是素卿明天还记得这件事情,那我们之间以后又要怎么面对彼此?

    不敢多想下去,我决定看看电视,等送慧乔回去的怪兽回来一起猜拳,看哪个男生可以睡唯一的一张沙发,另外两个,则只好打地铺。

    猜拳的胜负是怪兽赢了,可是他太高,个子塞不下那张中型沙发,结果阿潘捡到便宜,我良心不安,所以睡地板。

    半夜里素卿醒了的时候,我才刚要睡着,听见她下床的脚步声,我很好奇地偷偷看她。素卿先四顾自己身处的地方,然后在床头柜找到自己的包包,跟着拿出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打了通电话给巧巧。

    “喂,你睡了没呀?”

    我听见素卿在跟巧巧聊着今天的事情,巧巧大概是说起了今天跟我在电话中的不愉快吧,似乎心情很差。

    “唉,女人,不要这样就哭好不好?又没怎样,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啦。”素卿说。

    好不容易巧巧停止了哭泣,换她问素卿,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

    “就唱歌呀,他喔,像个闷葫芦一样,大概也是因为跟你吵架的关系吧,没怎么说话,对呀,对呀,就那种闷着的死样子嘛,他跟咏翔?喔,你放心,他们还可以说说笑话,不会打起来的。”

    我纳闷着,怎么话题尽是扯到我身上时,素卿果然说话了:“小姐,讲点义气好不好?你怎么都不问我今天怎么了。我今天很精采耶!”

    我听见素卿说:“不晓得,被你家那口子搞得我看了也很闲,所以我就喝醉了,哎唷,你不要那么惊慌好不好,没被怎样啦!我最后有印象,是我趴在马桶边吐,然后再来我就不清楚了,刚刚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饭店床上了。”

    “衣服?废话,我当然有穿衣服,没有被脱掉啦!你疯了喔,我们有五个人在这里耶!你以为我们能干什么?”

    “他们都睡死了,可是我好渴,哎呀,算了,回去再跟你说好了,我头好痛,得先找个水喝。”

    她们挂上电话之后,素卿向我转过头来,我忽然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赶紧紧闭上双眼,竟然不敢与素卿对看。她在房里走着,打开冰箱,我还听见她打开矿泉水瓶子时,旋转瓶盖的声音,直到最后她上床了,我才敢睁开眼睛。

    在担心什么呢?从她与巧巧的对话中,我知道她应该是不记得跟我接吻过的,可是是真的不记得吗?我无法忘记她吻我时,认真澄澈的双眼。

    闭上眼睛,我想着研究室里,贴在电脑屏幕上那张巧巧的半身照片,清秀中带点忧郁的脸庞,忽然觉得好遥远,又好难过的感觉。

    如果睡了一觉醒来会忘记一切,我希望至少你还记得我。

    xxx

    第二天最早醒来的人是怪兽,不过虽然说是最早,其实也已经接近退房时间的中午十二点了。他被手机设定的闹钟叫醒,因为慧乔中午十二点半会在微风广场等他。

    “各位,给我祝福吧!”他跟阿潘、莹莹击掌,也跟素卿击掌,但是当我伸出我的右手时,他却转身开始点烟和拿皮包。

    “唉,还有我耶。”

    “抱歉,老头你向来是自由交割股,我不想被你带衰,为了我个人幸福着想,你应该不会太见怪吧?”

    中午我们在西门町附近吃过饭,然后两对男女各自行动,这依然是素卿的意见,她认为应该多给阿潘和莹莹一些独处的机会,阿潘跟莹莹的行程是下午先逛东区,傍晚再去看兄弟象的比赛。

    “那我们呢?”看不懂,也不想看棒球的素卿问我。

    今天的她一早就起来洗澡,身上已经没有了酒味,又恢复成优雅可人的女孩。然而我却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虽然我也觉得应该让阿潘跟莹莹单独行动,然而我却不晓得应该怎样独自面对素卿。

    “怎么,昨晚打地铺没有睡好吗?”素卿关心地问我。

    “不会,只是有点宿醉吧,我想。”我说。

    从西门町上了捷运,素卿没再说什么,一路坐到台北车站。我们像失去航线的候鸟,盲目地跟随人群,竟然上了往淡水的列车。素卿问我这样要坐去哪里,我说:“不晓得,我只是在体验没有标准答案的人生而已。”

    “没有标准答案?”

    “对呀,我们可以去坐渡轮,可以去看水笔仔,也可以去吃吃小吃,甚至干脆去淡水的好乐迪再唱它一晚上,随便都好,没有目的地,没有标准答案。”

    “那你自己去好了,我已经快没有声音了,而且我不能太晚回宿舍,不然巧巧会担心我。”

    她说,她们彼此有个约定,星期日晚上不可以超过晚上八点还没回宿舍,不然就报警跟通知家长。说到巧巧,我忽然想起昨晚素卿没说完的话。

    “昨天晚上,你在ktv的厕所,跟我说的话没有说完。”

    “什么话?”

    “你说巧巧一直没有跟我见面,有个原因,而这原因你没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随着捷运列车的摇晃,我小心站稳,很镇定地说:“有,你没说完。”

    “我为什么没说完?”

    “因为你说到一半,就转头对着马桶继续吐了。”

    我察觉到素卿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说:“噢,没啦,只是觉得你们始终缘分不到,所以才见不了面嘛!”

    是这样的吗?坐渡轮到八里,窝在堤防边吃着烤香肠,我一直觉得事实没有那么简单,然而素卿口风很紧,她坚持不告诉我,我也无话可说。趁着她去买饮料时,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巧巧,跟她说我跟素卿现在人在八里吃烤香肠。

    “早点回来,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猫空喝茶。”我说。

    “去猫空要走好多路呢!”

    “走累了,大不了我背你嘛!”

    “还是不要好了,我怕你会累死。”巧巧说,今天下午她还要去中坜看她爷爷奶奶,所以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

    “你星期一应该有课吧?”她问我。

    我点头,吃掉最后一口烤香肠,说明天早上我九点有课要上。今天跟怪兽和阿潘讲好了,为了避免干扰各自的活动,所以大家如果没事了就自己坐车回台中,不再集合同行。

    “那就早点回去,明天上课才不会打瞌睡。”

    深深呼了一口气,我直接地说:“为什么我们始终见不了面?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巧巧安静了片刻,问我怎么会这样问。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问,这只是种感觉罢了。”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觉得纳闷,我不想把问题归咎给缘分或命运,真正研究历史或文学的人,不会把历史或文学问题,推给无辜的上帝。”

    “我没有见过你,也没有见过咏翔,除了素卿和莹莹她们几乎每天跟我在一起之外,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男孩,也没有见过网友。”

    “所以呢?我们还算网友吗?”

    “冷静点,阿遥,冷静点,好吗?”

    巧巧说,她已经决定把网路上的个人板又改回过去的隐藏性质。

    “因为我的表达能力不好,无法让咏翔了解我跟他之间有多不可能,也不想让你一再误会,所以我决定改变性质,让它恢复成过去的私密。”

    质疑着这样做的意义,我说:“他也有个人板吧?你的可以改成隐藏性的,但是继续在他那里灌水聊天,还不是一样的意思?而且,这样反反覆覆地改,很容易让别人搞不懂你真正的想法。”

    “别人懂不懂,我不是那么在乎,但是你呢?你懂了我的心情没有?或者你要我直接关闭这个小空间,离开让我得以接近你的网路,从此消失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望什么,到最后我说:“只是觉得你这样改来改去的,让我感到很反覆。”

    “反覆?你认为,我会是个很反覆的人吗?”

    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的我,只是保持沉默。

    “这样吧,你今天回去先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淡水河的天空逐渐变黄,夕喝开始迷人,我却没有一点心情,刚买完酸梅汁回来的素卿并没有听到我跟巧巧讲电话的内容,一前一后,我们只是不断走着而已。

    “到底现实中的巧巧,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自问。

    “什么?”素卿却听见了。

    回过头来,我说:“我觉得巧巧让我有一种反覆不定的感觉。”

    “怎么说?”

    “约好了见面的,她却总是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以致于每次都要你来代她赴约,说好了要设立一个私密的网路隐藏板,可是却变成你们的公开板面,发生了咏翔的事情之后,本来应该是要认真去处理这件事情的,可是她却选择了再把个板改成隐藏的,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她只是到咏翔的地盘去灌水而已,其实问题没有解决,反而让我摸不着她的心事。”

    看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素卿到了最后,无奈地对我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可以了解巧巧的想法,与她会这样子的原因,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对你解释什么,以前我就说过了,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你应该在见面之后自己去问她。”

    于是我们结束没有结论的讨论,淡水暮色依然动人,可惜就是朦朦胧胧,好不干脆。

    最后临上车前,素卿问我:“我昨晚喝醉之后没有乱说什么吧?”

    摇摇头,我说没有。

    “那就好,我觉得我一喝酒就会开始胡言乱语,如果我说了什么,请不要当真或见怪。”

    她笑着说。

    我用笑容回应她,叮咛着她以后别再喝醉。素卿微笑看着统联巴士开出民生西路站,而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陆桥转弯处。

    这两天像作梦一样,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震怒的、惊讶的,还有无可奈何的。见到巧巧之前,我先见到了咏翔;牵到我喜欢的巧巧的手之前,竟然是素卿吻了我。

    如果每次来台北都会这么劲爆的话,我以后可能都会不敢来了。会不敢来吗?我忽然笑了出来,发觉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把手机关机,戴起了随身听的耳机,准备这样安静地,悼念着以前我自以为很简单的生活。

    过度密集而复杂的线条,可以构成似乎简单的画面,那原来就是我。

    xxx

    两天之后“提拉米苏的眼泪”果然又变回以前的隐藏性个人板,除了我之外,再没有谁可以进来,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平静许多了,结果阿潘指给我看,他找到咏翔的个人板,看着巧巧与他往来回应的文章,果然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