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摇椅上看太

段义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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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摇椅上看太阳

    结婚那年我四十岁周岁,人生已过半。从十五岁开始,我在工厂里拉地排子车,像一头小牛犊一样卖力,每个月下来,只能够自己的生活费用。也就是说勉强还能活着。接下来,每一两年我就会换一种工作。我干过建筑小工、学过裁缝、做过保险、当过仓库管理员总之,我发觉没有一项工作适合我,可以让我长久的做下去。在二十多岁上我谈了一场恋爱,虽然谈不上轰轰烈烈,也算是刻骨铭心。结果是我挚爱的姑娘把我抛弃了,像甩掉粘在手上的一块热地瓜皮。我搞不明白,我何以招徕女友那样的厌烦?大致能想通的是:可能我白白浪费了她五年青春?这是时隔五年后我领悟到的。因为我用了五年时间才将她从心里彻底挖出去。读者诸君肯定猜不到我用的什么办法?那就告诉你们吧,是诗歌。为了她我写了五年诗歌。所以我还做过“诗人”怎么!想看看我写的诗歌?嘿嘿,早他妈下地狱去了。

    一直到三十岁上我还是一个无业游民,口袋里装着十几块钱,在大街上晃来晃去。爱情不会再来,我早就一次性透支了,只剩下一个皮囊。虽然这个皮囊早已被蛀虫啃噬,但表面看上去他还是那么完好无损。而且我也能说会道,所以就在三十五六岁上,我也结了婚。结了婚,履行了我做人的义务,却没有尽到婚姻的责任。几年后,如我一次次的人生失败,我的婚姻也悄然瓦解了。当然了,像我这样在失意打击中一路滚爬过来的人来说,离婚哪能打击到我?还好,我终究悟出了一个真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婚姻已不再是情男痴女心中的避风港和安乐窝。唯有钞票才是我们的忠实的伴侣。它会满足人们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它会给你带来想要的生活和快乐。而且钞票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以后几年里,我还是吊儿郎当的做着猴子也能干的活儿。不过,我的焦灼日盛一日,因为我越来越厌烦朝九晚五的上班。上班要遭同事的挤兑,还要受领导的打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向往的是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可结果呢,每时每刻无不是在受人管制着。我开始失眠,夜里醒来就咋摸着怎么弄到一大笔钱,然后什么也不去做了。该想的招我都想到了,比如,偷盗、抢劫、诈骗,杀人越货可哪一项也不是我能干得了的。不过,最后,我还是想到了一条:吃软饭。在这世上不是有不少男人在吃软饭吗?我觉得这不是很丢人的事儿,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起码吃软饭不会损害别人的利益。这种关系跟妓女与嫖客的关系没什么两样。我是一直反对嫖娼违法这条法律的,因为法律不能给一个道德有问题的人判罪。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就开始去实施。我开始买各种报刊,仔细的查看上面的征婚启事、我也隔三差五的去参加各个婚介所举行的征婚联谊活动,看看上面有没有富婆征婚的信息。在这里透露给读者一个信息,作为主人翁的我,不是自恋吹牛,咱看上去也是仪表堂堂啊,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嘛,无一点大腹便便的模样。虽然已近不惑,假如伪装一下,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百般筛选,最终,我把目标落在一个哑巴女身上。这个哑巴女三十出头,未婚。老爷子自己开着一个工厂,手下有四五十个工人给他卖命。假如入赘给老爷子当了上门女婿,不远的将来等老爷子两眼一闭,我摇身一变就身价千万了啊!我拿着哑巴女的征婚资料,兴奋的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我梳洗打扮,精雕细琢,最后穿上我的结婚礼服,系好领带。看着镜子里那个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我不由的感叹道:你不身价千万,不亏了这幅皮囊吗?

    无需赘言。半年后,我如愿地跟哑巴女结了婚。那年我正好四十周岁。妻子虽然是个哑巴,人长的却大方漂亮聪灵。老爷子也是个精明人,六十不到,头发已经花白,走起路来却铿锵有力,面容肃穆,一看就让人肃然起敬。而我不是起敬,而是一次次在私下里祈祷着我这个健壮的岳父快些衰老,然后果断的死掉。不过,以岳父的身板来看,似乎我的目的显得遥遥无期。于是,我就在暗地里诅咒岳父突遭飞来横祸。顺便交代一下,我岳父的老婆已经不在人世八年了。岳父一直没有再续弦,因为他在五十岁左右就绝精了。于是,我不得不由衷的钦佩岳父大人夜以继日、日理万机的操劳精神。

    结婚后,岳父开始有意无意的栽培我。他先让我穿上工作服下工地,从干粗活开始。结果呢,我没干完第一天就把脚脖子给扭了,在家一趟就是半个月。其实,脚脖子几天就没事了,我就故意一瘸一拐的走路给妻子看。我的哑巴妻子温柔的搀着我去厕所、客厅、到楼下后花园里赏花观鱼;还有去别墅外的田野里散步她精心照料着我,如一个战场凯旋归来的受伤英雄。那一段时间,我感到很幸福。我如此这般又幸福了半个月,有一天,妻子闪动着温柔的大眼睛看着歪躺在沙发里看韩剧的我,眉头浅浅的皱起,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说“英雄,您的伤可以痊愈了吧?”我点点头悠悠地说“英子,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搀我了,让我自己走”英子看着我,眼睛又眨了几眨,我接着安慰她说“老婆,不用担心了,我能行的”话刚说完,房门嘭的开了,岳父黑着脸出现在门口,鹰隼样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骨缝里。看到岳父进来,英子迎上去,温情的看着父亲“您怎么从工地回来了?”岳父马上顶了一句“难道还要累死在工地?”岳父说时,眼睛并没有离开我,他足足盯视了我有三分钟,突然说“明天去工地上班!”说完,岳父立正,向后转,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了。我这才把刚收了一半的腿从红木茶几上拖下来。我扭着头,冲英子伸舌头,扮鬼脸,又捂了捂胸口。英子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珍珠似的牙。

    第二天,我去了工地,看到岳父管着袖子跟一帮工人在抬一根很粗的铁管子。我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刚想到要搭把手,岳父突然直起腰来说“这活你不能干,你跟我来”岳父头前走,我就疑惑着跟了上去。在厂门旁边有一排房,岳父打开其中一间,对我说“以后,你就在这儿上班吧。”我一看,屋里是乱七八槽的用具。什么电焊机、切割机、氧气瓶、电缆线很多叫不上名堂来的玩意。这不是仓库嘛!我心想。果不然,我就成了岳父工厂的一个仓库管理员。仓库管理员以前我做过,也算一个熟练工吧。而岳父手下的仓库管理员可不大好干。我每天要趴在一张小木桌上,面对着一个破本子写写划划,还要给那些工人领这领那,有几个粗鲁的工人有时还对我吹胡子瞪眼,闲我领货拖拉,记账出错。他们不拿我这个老板的上门女婿当干粮?我干了一个礼拜,实在做够了,于是,颈椎就出毛病了。

    我开始有了颈椎病,所以走路就耷拉着脑袋。远远看上去,好像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好像一个迷途者在找回家的路。如果我夜晚出门,别人也可能以为我是在梦游!总之,我又什么活也不能做了。关于我突然得了颈椎病的问题,岳父没有追问。他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工地上以后你别去了,省的添乱”接下来,岳父又接了两个大工程。这样一来,他更忙了,直接住在工地的办公室里,通宵达旦的忙。他忙,我也没闲着。我让英子带着我到城里的按摩店治疗脊椎病。脊椎病是顽固病,所以,我的治疗变得遥遥无期。英子也虽然不会说话,但从她开心的表情上看,她也乐意陪我“看病”因为每每在一个按摩店治疗后,我就会带着她逛商场购物、去高档酒店吃饭、到休闲娱乐中心消磨时光,当然所有花销都是英子付账。这样的花销,英子的零花钱就够了。晚上直接在宾馆住宿。我信誓旦旦地对英子说“这样可以一醒来就去按摩店治疗脊椎。我想快点治好,好帮你父亲的忙。你父亲也太累了”英子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无比欣慰的握着我手。影子三十岁,看上不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心里单纯的很。所以,我只简单几句话就哄的她很开心。在我治疗脊椎病的过程中,我曾一度很自卑和空虚。虽然我已经衣食无忧,却是寄人篱下。英子虽然单纯,但她手里没有经济大权。我不断地警戒自己:小子,难道你忘了你结婚的目的嘛?难道你失去了生活追求的方向了嘛?难道你就这样麻木不仁的,如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活着嘛?我又开始了从前的苦恼。苦恼折磨着我。

    在城里住了一个礼拜,我宣布说:“我的颈椎病治好了!”英子看着我走路笔挺的腰板,眼睛里闪现着快乐的光芒。她两只手扯着我的一条胳膊使劲摇着,掩饰不住的的兴奋。我带着英子回到乡镇的别墅区。这片别墅区有二十几栋,离市区不过十几里路。别墅是三层,独门独院,一律青灰色,如一个端庄大方的夫人。而此时我觉得它倒如一座坟墓,囚禁着我的自由和抱负。进了别墅,我身子一歪又倒在了沙发里看韩剧。除了看韩剧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虽然我有个身价千万的岳父,但我身上没有一毛钱。

    记得那天早晨,初生的朝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辽阔的天空飘过一群南飞的雁阵。后花园的秋菊一夜间绽放,绚烂无比。我站在路边田野里,伸开双臂做出拥抱蓝天大地的姿态,深吸着清凉的空气,感到从没有过是爽快。视线里,路的尽头远远驶来一辆车。近了才看清那是岳父的车——黑色奔驰350。我慌忙收回伸展的双臂,顺势做了个立正的姿势,就差举手敬礼了。车根本不认得我,径直驶过去,在别墅门前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人,那不是我岳父,也不是岳父的司机。是一个陌生人开着岳父的车。那人进了我家别墅,我这才慢悠悠的踱回去。让我没想到的是,此人正是给我传递佳音的天使——我岳父去世了。岳父突发脑溢血,没送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岳父死在办公室里,当时他正在绘制工程图纸,具工人们说,岳父死前已两个昼夜没休息了

    我岳父虽然不是为公鞠躬尽瘁而死,只是为一己之私利,但死在工作岗位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当然岳父在谋取私利的同时,作为一个企业纳税人不也提高了国家的gdp吗?同时还养活了四五十个职工,也算为人民做出了贡献吧。基于此,在岳父的墓志铭上我这样写到:

    他一生勤俭,严于律己,为推动社会主义发展做出巨大贡献。死者蒋志勤,生于一九五零年一月五日,猝于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三日,享年57岁。

    女儿,蒋秀英

    女婿,宋大海

    敬上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六日

    岳父死的突兀,没有留下片纸遗书或口头上的交代。岳父从小是孤儿,养父母也早已去世多年,世上的亲人只有这个女儿。所以,我和英子成了岳父财产的全部继承人。岳父死后半个月,英子才逐渐从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稳定了情绪。这一段时间,英子没有一天不流泪,她是一个善良的孝顺女儿。我已经处在疯癫状态,每天坐卧不安,茶饭不思,思绪飘飘渺渺,我也不明白犯了什么病。我不再有眼泪,我的眼泪已在岳父的葬礼上流尽了。那天在庄严肃穆的送殡礼堂里,在低沉涌动的哀乐中,在四十个职工惊愕而茫然的目光里,我匍匐在地,裂开大嘴,哭的粗野豪放,气势磅礴。我的眼泪顿作倾盆雨,纷纷四溅。我哭得昏天地黑,我哭我二十多年来的饱经沧桑,动荡飘摇;我哭我二十多年的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我哭我二十多年的修行,终于迎来了正果我感谢上苍赐给我英子,我感动岳父大人适时的离去总之,那天在岳父的巨大的遗像前,我哭的差点断了气,是英子伸手搀住了我,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我,绝望而深情。

    半月以后,我的脚才踏踏实实落到地面,我的心才渐渐回归到腔子里去。我的眼睛能转了,我的脑袋也能思考了。接下来,我去找了律师,领着英子一起去市里公证处办了关于财产储蓄继承方面的相关手续。我终于如愿成为一个拥有千万存款的富人。我给那些工人结清工资,另外每人发了五万元人民币作为怠工补偿。忘不了当时的情景:工地的大院里,当职工从我手里接过五万元的储蓄卡时,他们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他们没有喊吾皇万岁万万岁,不过,他们真地哭了,哽咽着,彼此起伏的说着“谢谢谢谢”不知那个职工喊出一句话“老板,继续干吧,我们听你的!”又是一片附和声。我懒散地摆摆手,说“散了吧,想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想该干嘛干嘛吧”

    工人走后,工地大院就被岳父生前的同行老板买了去,继续开工了。我什么也不关心。现在让我给读者诸君汇报一下我的资产。

    银行储蓄二千三百二十万

    别墅一套,价值260万

    市区住房8套,价值480万

    轿车六辆

    就这些。粗略一算,我已是身价三千万的款爷了。

    有了钱,我的心终于安静下来。我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不再为生活奔波而焦虑、不再为贫困而自卑、不再羡慕那些有钱人。如果谁再瞧不起我,我会掏出一沓红票子砸他的脸。不过,有了钱,下一步要怎么花呢?我还没想好。没想好的前提下,我就想睡觉。没料到的是:我这一躺下竟昏迷了三天三夜。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时,我看到英子跪在我床前哭。她清澈漂亮的大眼睛里泪珠扑簌扑簌往下落,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脸,依依难舍的样子,仿佛在说,”大海哥,快回来吧,你别死啊”我偷眼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窝突然涌出一股暖流,而同时一种巨大的愧疚负罪感瞬间侵袭了我的肌体,犹如一阵寒流在我身体里奔涌激荡。我瑟缩着卷成一团,仿佛就要真的死去。英子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声音。她在绝望的挣扎。我真的被英子的真情感动了,就在这一刻,我相信世上还有真情在。我的眼角流出两行热泪,这是两行幸福的眼泪。在一阵窒息的冰冷过后,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当我睁开双眼,无限感恩的看着英子时,她竟破涕为笑了。她笑起来是那么的美,没的让我流泪,美的让我自惭形秽。

    我就像范进中举一样中了个大奖。也如范进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差点要了卿卿小命。庆幸的是我活过来了。英子用哑语告诉我,在我昏迷的三天里,她请了很多医生、专家,甚至神婆,算命先生,给我看病,都没查出我的病因,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让她快准备后事吧。因为我的脉搏已经时有时无,如若游丝。有些话英子无法表达时,就把想说的话写到纸上让我看。最后,还是神婆法力大。神婆说:我的灵魂已经出窍,正被黑白无常牵着,晃晃悠悠地过奈何桥的呢!神婆强调说:也还有的治,不过是很耗元气的。要想让他灵魂归位,除非发功过阴,从那两个死鬼手里把我抢回来,而且要快,要不然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说到这里,神婆顿住,阴阳怪气对英子说“这过阴可是很危险的,弄不好我这半条老命也要赔上,这费用自然那个英子听了,急忙去抽屉里拿了一沓钱塞进神婆的兜里。神婆阴暗的目光微微一撇,眼睛登时一亮,立马双眼紧闭浑身颤抖,像犯了癫痫病一样痉挛起来;又扑倒在地,两拳紧握,摇动着花白的头颅,磕碰的地面嘭嘭作响,如万虫啃噬,其痛苦状无以言表。我想一定是英子给钱多,神婆救人就格外卖力吧。神婆过阴后,躺在地上像一具死尸。十几分钟后,神婆苏醒过来,再看神婆,已是面如黄蜡,病入膏肓。神婆有气无力地对英子说“我在阴间狂奔了二十多公里才追上你丈夫。我用尽伎俩,磨破了嘴皮子,可那俩死鬼就是不听劝,也不放你丈夫。无奈之下,我又跟他们打斗了九九八十一个回合,才把他俩战败,救下你丈夫。哎,累死我了!我得感赶紧回家歇歇去。说着神婆下意识的拍拍兜里的钱,抬脚就走。英子忙拦住她,用手比划着。神婆倒能领会,说“孩子,你放心吧,你丈夫的灵魂正在回家的路上,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活蹦乱跳的活过来”说着忙不迭的走了。

    看完英子写在纸上的话,我哈哈笑了,说“这个神婆还真有两下子!”英子也笑了。

    不管怎么说,我谢谢神婆。其实更感谢的是英子,是她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又是夫妻情缘,我看我们是不能分开了。

    一直以来,我希望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有了钱,却不知怎样去生活了。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也无什么具体的爱好。交际也少,朋友更少。而且的我的父母也早已在天国享福了,有个姐姐,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她嫁给了美国佬。我的本族亲戚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建在的还有,不过我常年在外流浪,亲戚们早就生疏了。我的钱不会随便给他们花,这样花出去的钱也没啥意义。我问英子“你说,咱这些钱该怎么花呢?”英子摇摇头,只是看着我笑。想了一会,她比划着说“我们可以要个宝宝吗?”我说“你想要个儿子,将来继承咱们的财产嘛?”英子摇摇头,打着手势,做出一个无限陶醉的表情,她的意思是“我喜欢孩子!”我点点头说“只要你喜欢就行。”这样我们就决定要一个孩子。不过要孩子之前,我决定用两年时间来环绕地球旅行。我问英子“你愿意陪我吗?”英子点头含笑。

    决定之后,我开始联系旅游公司。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始了我们的环球旅行。我们的旅游的第一站是澳大利亚,然后,坐豪华游轮穿越太平洋,从南美洲开始向北旅游,然后欧洲、非洲、亚洲,最后才游览中国大陆及海峡两岸。简短解说,两年游历,几度春秋,我们的世界旅游计划结束了。我和英子又飞到中国,回到家中。在这两年里,我见到了世界各国的风俗文化,山川河流,结识了各种肤色和性格的朋友,增长了很多人生阅历。而且在旅游过中,我读了很多书。无论文学,艺术,哲学,宗教我都津津有味看。晚上睡梦里,我还常常没事偷着乐。这是英子告诉我的。她问我梦里梦到了什么?我告诉她“有钱真好!”英子就说“我怎么没觉得的呢?”我想了想说“因为你从小没缺过钱”

    两年旅游计划完成了。我先换了一辆车,一百多万的奔驰。接下来,我突然对穿着感兴趣了。什么皮尔卡丹、李宁、七匹狼了,什么耐克、金猴、富贵鸟了,什么金利来,雅戈尔、麦地郎了中国名牌买全了,又买世界名牌。还有腕表,劳力士金表,一块二十多万,买了两块颜色不同的,倒替着戴。小到袜子皮带,一切日用品,甚至一个挖耳勺,讲究的也是名牌,最贵的。总之,这么说吧,由于我疯狂的购物,家里衣橱早已爆满,我不得不给衣橱厂打电话,定了二万多一个的衣橱,仨。牌子是罗兰牌。三个衣橱最后也装满了名牌。我这才静下心来歇歇。英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世界各地采购生活用品时,她始终以微笑来迎合着我。我对英子说“你也添点衣服吧?”英子笑着摇摇头头,打着手势说“我这些衣服都穿不过来呢!”于是,我在想:英子到底喜欢什么呢?

    有了几橱子名牌后,一连几个早上,我天不明就起床,开始冲澡,刮脸,刷牙,吹风。接下来是西装领带、袜子皮鞋,一切收拾紧身利落,再带上金表。看金表,已是一个半时辰过去。此时,拉开百合窗帘,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天气甚好,只是因了这一个半时辰的准备工作,委实有点气喘吁吁。英子也正好醒来,我故作容颜焕发的喊道“英子,快起床,咱去城里吃油条去。”英子睡了一个好觉,脸上带着素洁的圣光。她看着我抿嘴笑,指了指我的腿,在问“皮鞋擦了吗?”我赶紧去了阳台,一边擦皮鞋,一边冲卧室喊着“英子,快点起床,去晚了,油条可就卖完了!我以前认识炸油条的老王,全城他炸的油条最好吃。不过他有一个原则,就是每天早上炸一袋子面,卖完就回家,无论早晚。所以,你要赶紧起床你看,起床后你还要洗脸刷牙梳头,挺麻烦的”说着我已擦好皮鞋,进了卧室。英子已经不见了。到客厅一看,她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我呢。还是一身浅蓝色运动装,白球鞋。头发也利落的扎好了,脸也洗了,她没有擦粉的习惯。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她的速度会这么快,于是我板起脸孔问道“牙刷了吗?”英子灿烂的一笑,走近我,露出牙齿让我看。看着英子那一口珍珠般的牙齿,我把嘴巴紧紧地闭上。就我那两排不大不一的牙,就是连着刷上三遍,也不如英子那不刷的白。“没骗你吧!”英子利落的挽起我的胳膊下了楼。我从车库里开出崭新的奔驰带着英子到城里吃油条去。

    以前没钱时,我吃了二十多年油条。现在才发觉两天不吃油条就想它了,谁想到吃油条也有瘾啊!不过,我的苦恼不是吃油条有何不对,而且在我去吃油条的几个早上,总是引来那么多稀奇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议论。难道不是嘛?好车尚且不论,单说我这身崭新的行头和一丝不苟的发型吧。每当我端起豆浆或者豆腐脑时,腕上那块硕大的金表,其绚丽的光芒无不刺痛着周围吃饭人的眼睛。再看我的皮鞋,我的领带,我光芒四射正义凛然的脸能不让人猜疑和想象“这家伙的行头是抢来的?或者也有人会想这么想“这位先生的官衔应该在市级以上吧”

    有一回,为了缓和油条摊上的气氛,我就一边端着豆浆碗,走到正在炸油条的老王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粗鲁的喊道“老王,还认识我吗?”老王一个哆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慌忙又低下头去。嘴里嘟囔着“老总,俺交税了,交税了”我就说“老王,你忘了,我吃了你二十多年的油条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我”老王又抬头,快速的扫了我一眼,重新垂下头“老总,俺真的交税了,没骗你,真的交”旁边也有个人帮着老王说话,声音却是怯怯的,在喉咙里说“做个小买卖,起早贪黑也不容易不容易”我气得简直无语了。英子吃饱了,示意我走。我不甘心,就冲老王的女人喊“再来两碗豆浆!”老王的女人麻利的端了过来,陪着小心说“老板,这饭钱就算了”我简直哭笑不得,故作生气地说“你是看我没钱啊?”女人忙说“不是这个意思,老板这个”老王也撂下油锅,走过来跟我赔不是“老总,对不起,这娘们不会说话”

    “哎”我长叹一声!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好端着两碗豆浆站起来,守着老王夫妻俩和油条摊子上那二十多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慢慢地弯下腰去,把一碗热豆浆泼在路边。接着,我又端起另一碗热豆浆,弯下腰去,泼在同一个地方。泼完两碗豆浆,我掏出一百元,啪地拍到面前的小木桌上,然后轻轻地拍拍老王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认识我了,是因为我有钱了啊!”说完,我领着你英子坐上车走了。

    这次以后,我没有再去吃老王的油条,而且对于名牌的喜好也渐渐淡了下去。我觉得在穿着上应该像英子学习。

    即使如此——我有钱了——这样一个事实还是不时跳到我的脑海里。于是我生出了一个大计划:装修别墅。我怕应子不同意,事先我就打好腹稿,然后滔滔不绝地向她申明我宏伟计划,并发挥我“诗人”的浪漫思想以激起她的共鸣。不过,当我说的唾沫横飞,正入佳境之时,英子上前打住了我,并用手巾帮我擦干净嘴角的白沫。她脉脉含情看着我说“我一切听你的。”说完,她去冲了一杯上好龙井送进我手里,温柔地说“口渴了吧,喝茶吧!”我知道啥也不用说了,我只有感动。

    我的装修计划是这样的:一楼的车库不动,剩余的一百二十平装修成厨房和餐厅。二楼的三百二十平方米装修成卧室,卧室一共八个,要求有两个各八十平的主卧室。剩余平方装修成六个卧室。我还特别交代两个装修公司经理,八个卧室要按照,美、日、中、韩、澳、意、德、法八个国家的艺术风格给我设计装潢。其中那个中国式的主卧室,一定要精雕细琢;风格要求古典厚重而不缺流行时尚、端庄大方而不缺俏皮妩媚。还有那道门,我一时想不起怎么来弄,就跟两个经理交代“找全城最好的设计师先画十八张门的图纸给我看,直到我满意为止。”其中一个副经理点头哈腰的问我

    “您打算花多少钱弄这道门?”

    我想了想问道“城里谁家的门最贵?”

    副经理不假思索地说

    “副市长家的门最贵?二万四千八”

    “那正市长家的门呢”我问。

    “正市长的家门便宜多了。”副经理赔笑说。

    “怪不得呢,我看你这副经理当的就比他强!”我点了点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正经理。

    “不过,前一段时间,那个副市长进监狱了,据说贪污几百万呢您看,还是副的不如正的精那”副经理陪笑说。

    我说“你小子倒忘不了处处拍马屁好了,还要你们多操点心,我出去散散步。

    我抬脚刚要走,副经理追上来

    “对了老板,您还没说那道门预算多少钱呢?”

    “看我把忙的要不这样吧那个什么副市长家的门是”我敲着后脑勺问

    “是二万四千八。”

    “那就照着两万六千八做吧。我看那个副市长也真是脑子有问题,还弄个四千八”

    “对啊,他活该。还有你那三楼准备怎么装修?”

    “哦,三楼啊,当然是客厅了。装修成两个客厅,两个书房吧。还有上面的阁楼,你们给我拆除一部分,想办法盖上个观景台,下午茶我要在上面喝院子前面还要挖一个一百多平方游泳池。”

    “不过,老板,这拆房子、挖游泳池的事我们干不了啊?”

    副经理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也是,不是你们活就不让你们干了,回头我联系一个土建公司。”

    “我还有个问题老板,这拆房子跟搞室内装修可不能同时进行啊!”“那你说呢?”

    “先拆房,最后挖游泳池”

    “行。这几天你们先弄图纸,我先找人盖观景台。好,先这么定下里吧。”说完,我背起手走出大门,到田野里散步。

    每天日落时分,我都要出门散步三十分钟,然后再回家吃饭。沿着野花盛开的小径,嗅着植被散发出来的涩涩清香,我感到心旷神怡。此情此景,我就想写首诗。这首诗我已经酝酿了快两个月了,我想把英子也写进去,因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了,不,我们都是彼此的唯一,是彼此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见证者。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只写了一句:“啊,我走在铺满鲜花的小路上”诗歌写不下去,我不会强求自己。俗话说,怀胎十月,瓜熟蒂落。这是我的诗还没酝酿成熟的结果,我要耐心的等待着灵感的降临。

    我的别墅改造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每天门前车来车往:有轿车、工程车、运货车、出租车、三轮摩托车、两轮自此车,还有少年摇摆车,儿童学步车人流也是络绎不绝:别墅大门里,四十多个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各个楼层里都有晃动的人头和探出的手臂以及电锯电锤电钻电焊和叮叮当当的各种声音汇集成一个躁动的声音大杂汇。别墅大门外的闲人也来凑热闹: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孩子散成一片追逐打闹、附近一个私人养老院的老头老太太也相互搀扶着来凑热闹——大概以为这里新开了个老年人俱乐部吧。老年人来了也不走,就站在那拉呱听收音机,还不时张开黑洞洞的瘪嘴,用拐杖戳着地面私下议论“这家主人准是个贪官!”我听到这话,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心想:来生让我投胎一条狗,也不当贪官,连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也唾弃,假如当了贪官,你说你还好意思活着啊!更不靠谱的是有两个卖糖葫芦和煎饼果子的也从城里匆匆赶来,感情他们以为这儿刚立了一个集呢。

    我开着车带着英子来监了三天工,头直接大了。我对英子说“你住过总统套房吗?”

    英子笑着摇摇头,又伸出手示意性的拧了拧我的耳朵,用手势告诉我“是不是又要去尝试尝试啊!”英子果然冰雪聪慧,我说“当然了。”于是,我找到土建公司和装修公司几个头,给他们打了几剂预防针,然后就驾车到城里去。

    我和英子住进了五个星的酒店里。酒店里有总统套房、餐饮休闲、娱乐健身。这样,我们睡觉,吃饭,娱乐真是方便多了,酒店大门也不用出。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我跟英子说,咱家的卧室装修好后,比这个高级多了”英子扭头笑吟吟地看着我,她的漆黑的眸子带着无限的眷恋。我不敢过久的正视英子的眼睛,对于这样一双纯洁无邪的眸子,我感到我会玷污它。英子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胸膛上,深情的看着我,她在问我“你爱我吗?”我知道我早已经爱上了英子,但我不会说出来。我紧紧抱着英子,伏在她耳边说“你说,咱们的房子装修好以后漂亮吗?”

    英子推开我,撑起身子,俯身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摇摇头。我知道此时她不想谈论房子,于是我就不再说话。英子开始吻我,我也回吻着她。英子的热情让我感动。我们结婚三年了,我感觉到她对我越来越依恋和迁就。无论我有什么奇思妙想,做出如何怪异的事,她都支持我。她始终是以我为中心活着,只要我高兴她就陪着我高兴,至于家里的存款,她从不过问,随便我花,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没问过英子想要什么?在我们三年的婚姻生活里,英子就那么恬静的守在我身边,热情的爱着我。而她在那么爱着我时,我的脑子里正在盘算着乱七八槽的龌龊事:我曾真诚的诅咒着她父亲过早的离开人世。所以,我对不起英子。我想在我们的别墅装修好以后,我会用全部精力来爱英子,以救赎我这颗藏污纳垢的心。

    入住的当晚,我包了一个房间,要了三千九百九八的套餐一桌。这次,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英子要的。英子的父亲忙的像一只陀螺,没时间带女儿吃一回高档的宴席。高档奢华的包间里,我和英子对面而坐,洁白的桌布上中间摆着一簇巨大的鲜花。鲜花五颜六色,娇艳欲滴——那是九百九十支玫瑰拼成的。我看着英子,真诚地说“英子,这九百九十朵玫瑰是我特意给你定做的,送给你!喜欢吗?”英子默默看着我,紧咬着嘴唇,两颗晶莹的眼珠从脸颊滑落。她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用手抚摸着我的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在地面上,叮咚作响。我也站起来,抱着她哽咽着说“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每一朵代表一年,我要爱你九百九十九年,可以吗英子?”英子点头,拼命的点头。我们不知哪来的伤感,竟相互抱着头,大哭起来。我们哭了很长时间,好像生死离别,以致把酒店的服务生引来。不知为什么,哭过后,英子又恢复了一贯的恬静大方。她就像森林深处一弯清澈湖水,只要你暼上一眼,心灵就会恢复到处子般的宁静。晚上,我不知哪来的悲伤,沉重的难以入眠,总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侧身看看英子,她已经睡熟,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胸膛上。我把她的胳膊放好,翻了身,重新躺下。快接近天明时,我才朦朦胧胧睡去。

    第二天,我醒来时快中午了,英子还在睡觉。她还是昨晚睡前的姿势,侧卧着身子,面容安静祥和,头发如一片乌云,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羽绒被。“哈哈,没想到你也会睡懒觉啊!快起床洗脸刷牙,我带你去楼上玩植物大战僵尸去”我恶作剧般揭开羽绒被,用手去推英子。英子没动。我去握英子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已经僵硬。英子死了。英子在这个夜里死了。英子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点预兆也没有给我。可想而知,英子的死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抱着英子的尸体痛苦不止。这次我哭的比岳父的葬礼上凄惨百倍。那时,我是为自己而哭,哭的有些自私和无耻。而现在我是为我的爱人而哭,我哭的光明正大、正义凛然。又想到英子平日对我的百般依顺,温柔多情又想到,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世上生活了那么多年,而现在又是一个人上路,走在阴间那荒草萋萋、崎岖不平山路上,还有应付那些个道德败坏的鬼魅魍魉你们说,我心里能好受吗?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我只会哭。

    我一边哭一边把英子僵硬的身体温柔的捋直。我坐在床沿上,怀里抱着英子,让她的头靠在我的怀里,然后我开始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英子哭活,但是我真的想把自己哭死。因为我胆子很小,从小就晕针,看到血身子就发软。所以,我没有自杀的勇气。我就想哭死,好追上英子,一路保护着她,陪着她一起赴那黄泉路,并且我们还要互留定情信物,如果下辈子投胎做人,我们不是夫妻姐妹就是兄弟朋友。真的,我好想英子啊!我们的美好爱情才刚刚开始,瞬间却寿终正寝“哇英子啊”我不由悲从中来,胸中翻腾着滔天巨浪,巨浪化作热泪从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一齐涌出来。一会儿,床下的红地毯上就湿透了,眼泪渗透地毯,开始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房门开了,两个身着旗袍的服务小姐一头闯进来,惊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我知道是我无所顾忌的哭声引来总台的服务员生。我这才闭上嘴巴,擦一把下颌的鼻涕,用力的摔到墙壁上站着的蒙娜丽莎的脸上。我烦气的想“我的英子死了,你还在笑”随后我又想到“这又怎能谴责蒙娜丽莎呢,都怪达芬奇那个糟老头——本来人家蒙娜丽莎不想笑,而你为了这张画就千方百计让人家强作欢笑”其实,我这一把鼻涕应该摔到达芬奇的胡子上才对。最后又想到“权且就让蒙娜丽莎做一回替罪羔羊吧,现实生活中不公平的事不是很多吗?”

    “先生您怎么了?”两个服务小姐同时问道,我说“我妻子夜里死了,她死的时候都没有惊动我,怕影响我睡觉呜我的英子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又哭起来。服务小姐倒头就跑。我不管她们,我继续哭。一会,那两个服务生又进来,一人手里拎一个拖把,开始拖地面上的泪水。我暂时停止哭泣,对小姐说“麻烦你拿个盆来,我把眼泪哭到盆里去,省的给你添麻烦!”两个服务生停下来,相互看看,又抬头看看我,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拖。我看着她俩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拖地,心里就明白了:她们肯定是担心我悲伤过度,想不开自杀什么的想到此,我低头深情地看着英子已经呈现青灰色的脸,一种巨大的无以言表的悲痛将我罩住。“你死了,我还活着干嘛呢”我情不自禁的喊道,头一撇,正好看到床头柜的角落里有一甁枪手灭蝇剂。我放好英子,拿过枪手,在耳边摇了摇,竟还有半瓶。真是天助我也!我手握枪手大喊一声“英子啊,你慢点走,我陪你来了”随后,手举枪手对着我的脸就喷下来。与此同时,两个服务小姐飞奔过来,四只手来掰我两只手。假如她们不抢,我还能放下,她们这一抢,就把我惹火了,心想“我要死碍你们啥事了!”我死死的抱着枪手不放,她们则如王八咬住了肉,也是死不放手。情急之下,我嘴一张就含住了枪手的嘴口,大拇迅速按了下去。此时,她们不抢我的手里的枪手了,两只手搬我的头,另外两只手扒我的嘴,就像牲口贩子买牲口时查看牲口的牙齿一样。她们这一搬一扒不要紧,我含在嘴里的一大口苍蝇药就咕咚一声下肚了。随后,我感到五脏六腑就像着了火,喉咙里就像用坨烧红的铁块给堵住了两个小姐看我终于喝了药,就彻底放手了,站在地上掐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在说“终于搞定了!”就差一个击掌庆贺了。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被谋杀了我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滚来滚去,喉咙里在拉风箱,我听到自己在喊“救救我”

    渐渐地,我的痛苦越来越小,大脑的意识也越来越淡,最后停止于一阵时有时无的救护车的呜哇声。

    我睁开眼睛,周围一片白,白的让人安静,一种掺杂着消毒水的花香阵阵袭来。我歪头一看,在旁边一个桌上放着一盆盛开的茉莉花。茉莉花也是白的,一如西藏的云朵。我再扭头,就看到了我手上的针管,目光顺着针管游走,就是吊瓶。“怎么,我怎么会在医院里?”我努力去追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我又想“我是谁呢?”记忆也是一片空白。突然间,我感到了恐怖。我挣扎着的起身,身子就像一条大虫子,只能在原地蠕动,一丝气力也没有。没法,我只好停止反抗。我看到这是个单人病房,窗明几净,窗下有餐桌,餐桌上摆着鲜花。墙壁上挂着液晶电视,进门的一侧还有书桌,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我不得不回到“我是谁”的追问上来,要不这住院费怎么解决。我刚要闭上眼睛冥想。房门开了,进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戴眼镜的男人一看到我,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

    “老板,您醒了,真是谢天谢地”眼镜男人两步跑上来,感激抓着我的手轻轻的摇着。另一个男人露出一口白牙,表情却是木然的。

    “你们俩是?”我歪着脑袋努力的想。

    “我们不是给你装修房子的经理啊!你忘了,我是副的,他是正的”副经理说“老板你再想想”

    “装修房子,什么房子”我在想。

    “你忘了你的别墅了”

    “别墅?”

    “对啊,三层,阁楼还要盖个观景台好好想想”此时,副经理的脸还在笑,眉头却皱起来了,所以,这张脸看上去很不和谐。忽然间,我想起了我的别墅,随后我又想起了刚买的“大奔”车然后我突然腾地坐起来“英子呢,英子去哪了”我一把揪住副经理的头发,使劲的扯。因为同时我已经想起了英子,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我的痛苦又卷土重来。我使劲的撕扯着副经理的头发,声嘶力竭地喊着“为什么不把英子带来看我,英子去哪了英子没有死是吧?”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副经理的脸已经严重变形,可我还是揪着不放,大声喊着“去,去把英子给我找来,招不来工程钱一毛不给一毛不给,烧了也不给”我使劲瞪着站在后面的木桩似的正经理,吼道“你去别墅把英子接来”正经理的嘴咧了咧,比哭还难看。不过他倒听话,转身走出了病房。时间不长,正经理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木头盒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护士。

    正经理捧着木头盒子,走进我床边,小心翼翼地说“老板,英子就在这里面。”

    我指着眼前的盒子,问后面俩护士“这是什么玩意?”

    护士齐声说“老板,这是骨灰盒。”

    “谁的骨灰盒?”我手下一用力,副经理大声喊起来

    “老板,是英子的骨灰盒呀呜呜”副经理大哭起来。我一听,大脑一片空白,晕倒在床上。

    又是一个仲秋。我站在楼顶的观景台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我看明月,明月照我。英子已经离开我十个月了,可我总觉得她并没有走远,就在身边陪着我。就像今晚,我盯着那一轮皓月,静静地思念英子然后我就看见了她也正站在月亮里脉脉地看着我呢。我没有一天不想念英子,所以英子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现在我对金钱已经失去了兴趣。我的别墅早已装修完毕,但是所有家具我都没有置办,就让那些房间空着。我还是住着以前我和英子共住的那个卧室。那个卧室就是现在这个中国式的主卧室,装修的真是不错,但我还是用着以前的旧家具。我雇人把我那三橱子名牌搬走,眼不见心不烦,是它们浪费了很多跟英子在一起的时光。没有了英子,我寂寞极了,对什么事情也失去了兴趣,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和思念英子,剩下的就是无所事事。我想过出去找个工作干干,给钱不给钱不要紧,可是我突然发觉我一下子老了。可我毕竟才四十几岁,我有钱,可以找个老婆,过平凡人的日子?但我欺骗不了我的感情——在我生命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英子。英子虽然没了,可我的爱情依然为她燃烧,一直烧到死去的那一天。如果英子在天有灵,我相信她会在另一个空间给我一种生命的力量,让我重新活下去。不错,现在我就是一个活死人。即使我存款里还有二千多万又能怎怎么呢?金钱它不会让我麻木的生命重现生机,不会让我充实幸福地活到死去。

    这天晚上,我在观景台上看完月亮,回到卧室。不知什么,今晚我特别思念英子。我站在书橱前一遍遍的抚摸着英子的骨灰盒。这是一个花梨骨灰盒,雕琢的很精美。每天睡觉前我都要去摸摸它,而今晚我摸着它,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下来。我在怀疑上辈子我是不是一个软弱的娘们,要不哪来这么多眼泪?而且四十多了也一事无成?摸完了骨灰盒,我还是不想睡,就在八十平的卧室里踱来踱去,但这并不能减少我对英子的思念。于是我又从衣橱里搬出那个箱子来。这个箱子里装着英子生前喜欢穿的衣服。隔几天,我就要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抖搂开,然后再一件一件的重新叠好,放进箱子,最后上好锁,放进衣橱,这才躺下睡觉。这次,我在清点英子的衣服时,似乎觉得少了一件。我又查看了几遍,更确定了是少了一件,然后我就去衣橱里找。衣服没找着,却在衣橱底摸到一个笔记本。这是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我揭开封面,上面写着一行字,一看就是英子的字迹——清秀端正的小楷字体。“致,我最亲爱的人”第一页上这样写到。我揭开第二页,上面写满了字,全是英子的笔迹。我向后翻着数了数,一共有六七页之多。我感到拿着笔记本的手在颤抖,我捧着笔记本坐到写字台旁,开始阅读这些文字。

    第一句是这样写的:宋大海,我的爱人看完这句,我就激动的不行了,我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定了定神。接着开始读下去。下面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我的爱人,宋大海:

    “大海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你不要再为我难过,好吗?我希望你平心静气地看完它。我是不得已才离开你的,虽然我父亲有千万家产,但是钱并不能治好的病。早在三年前我得了食道癌。是的,大海哥,我一直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是假如我告诉你,只能徒添你的烦恼,不是吗?何况,三年前我做了手术,医生说,假如五年不复发,我的病就全好了。其实,说实话,我很感激你!是你带我去环球旅行,知道吗大海哥,这就是我梦想啊!爸爸一直很忙,他忙着挣钱,没时间陪我去。当爸爸突然离我而去时,我当时真不想活了,可是我想到了世上还有你,就坚强的回了下来。呵呵,大海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我想你是不会猜到的。你是否还记得那次我们在田野里散步吗?你说你走累了,不想走了,就一屁股坐在路边。其实我知道你是在为刚才那句话赌气。你不会忘了那句话吧,嘿嘿,让我来提醒你,你说“英子,我们都认识一个月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娶我啊?”我当时装作没听见。其实你真的很让我为难,一个月我能了解你什么?主要是我还不确定你的人品怎么样?我看到你赖在路边不走了,我也就站住。我静静地看了你足有十分钟,而你一直蹲在路边,专注的盯着地面,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木棍,好像在地上画着什么简直拿我当空气!我只好走过去,站在你身边,但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我懒懒说“蹲着干嘛呢,聚精会神的?”

    “拉架?”你头也不抬地说。

    “拉什么架?”我问。

    “给蚂蚁拉架?”你说。我也蹲下来看,原来地面上有几只大蚂蚁在相互撕扯。仔细再看,是三只蚂蚁在围攻一个受伤的蚂蚁。而你呢,你在不停地用手里的小木棍轻轻拨弄那几只强势的蚂蚁,企图让那只受伤的蚂蚁逃脱。

    我说“戳死那几只蚂蚁吧?”

    没想到你说了一句让我钦佩终生的话,以致于为了这句话,我做出了人生最大的决定——娶你回家。只见你轻轻托起那只受伤的蚂蚁,站起来身来,意味悠长地说“虽然那几只蚂蚁仗势欺人,但也罪不至死吧”说完你慢慢的弯腰去,将那只受伤的蚂蚁放到路的另一边,让它逃生去了。大海哥,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好崇拜你,虽然你以后办的事不怎么靠谱,但就因为你给蚂蚁拉架这件事,我已知道你本质有多么善良,所以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了你。我不相信一个连蚂蚁也不忍心伤害的人会对我不好?虽然结婚后,你杀过鸡,也药死过老鼠,就算是你一时冲动杀了人,我也相信那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因为,我嫁给了,我就信任你。所以,无论你怎么花钱,怎么浪费,我也不阻止你,只要你心里高兴,只要你不抛弃我,你就是败成了穷光蛋,我依然不会离开你,谁让我嫁给你了呢!可是,大海哥,我不相信当你体验了有钱人的生活后,你不会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上来?”

    ——“我想过,假如这五年里我的病没有复发,我会好好地跟你一起生活。我要让你快乐起来,让你活的充实幸福。其实我心里早有一个计划:我想在这里买下一片地,建一个免费孤儿学校。我知道后期的经营费用会很多很多!但我们会想办法拉拢社会上的有钱人集资或者捐款。大海哥,你想想,中国有十几亿人,每人每天捐一块钱,那还愁供不起老人养老、孩子们上学吗?是的,大海哥,可能你会说我的想法很天真,可这是我的愿望啊!我从小衣食无忧,大学毕业后,就在家照料爸爸的生活,没想到爸爸走到我的前面去了大海哥,我快要见到爸爸了,现在我很想他也很想你前几天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的癌症已到了晚期。大海哥,难道你没看到这几天我几乎不吃饭吗?一想到就要离开你了,我心里很难过我担心我死后,你的生活会更乱套,你会做出更让世人啼笑皆非的事来唉,大海哥,咋办呢?我希望你看了这封信后,能及时调整心态,做一个健康向上的人。记得噢,有钱也不要乱花了,你知道中国还有多少孩子没衣穿、没饭吃、没学上啊——大海哥,本来我想在我的病彻底好了后,我会和你坐下来,静静地规划一下我们的生活,可是现在来看是不行了大海哥,现在我的胸口又疼了,我写不下去了”

    我看到这里,只见纸张皱皱巴巴,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到一块块风干的水渍。我明白了,一定是英子的因疼痛流出的眼泪淋湿了纸的结果。我的心一阵阵揪着的痛。英子在那样的病痛折磨中还包含深情给我写信!瞒着自己的病情不让我为她分担一点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英子是多么的坚强而伟大的女人啊!我还能说什么呢?难道,我活着只会流些龌龊的眼泪吗?

    我痉挛着翻过这一张粘满泪水的纸,后面还有一些文字。我哽咽着继续读下去——

    “大海哥,刚才我以为我会死呢?呵呵,现在疼痛终于又过去了,不过,我已经很累了大海哥,就写到这里吧”后面没有落款日期。我想一定是英子当时太累了,要不她可能还要写下去。我看完英子的绝笔信,久久不能入眠。我想我一定为英子做些什么,让英子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这里给读者交代一下。其实,医生已告诉我英子死于自杀——那晚她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我也知道了她死前已是癌症的晚期。但看完她的绝笔信后,我再也不能安然入睡。我知道,英子的美好愿望就是盖一个孤儿学校。我决定去满足她这个心愿。反正我整天无所事事,徒增烦恼,不如让自己忙绿起来。

    我知道自己的能耐,这么大的计划和工程,我根本应付不了。所以,我花高薪聘请了王总经理。让他全权代理给我办这件事。这个总经理也是热心人,当他听了我办学校的前因后果后,感动的眼泪汪汪。他使劲握着我的手,发誓说“宋校长,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多了。搞申请、买地皮、跑工程王总经理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所以在他手下又多了六个经理,三个正的,三个副的。我的别墅成了经理们的会议室和宿舍。这样一来,我的宏伟计划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工地上六台挖掘机,三台起重机,日夜不定的施工。两个建筑公司,一百多号工人人,身着天蓝色工装,头顶杏黄色安全帽,用智慧的头脑,勤劳的双手描绘着祖国美好的未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我时不时地倒背着手去工地上转转。工人们看到我,就跟我热切的打招呼,我就给他们散烟抽。我大声说“你们都是最可爱的人”到处是欢呼声和掌声。没隔几天,我都要去工地给工人散烟,打成一片。跟工人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很充实,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是英子的在天之灵让我找回了失落的灵魂。在当地我成了受人敬重的人物。只要我一出门,就会有人停下来向我问好。我去城里买菜买日用品什么的,摊主们愣是不收钱。关于我办孤儿学校的事迹,媒体早偷着给报道了,并有很多社会成功人士和热心群众踊跃捐款呢。

    我不是一个喜好名誉的人,为了尽量受人关注,我不再去城里采购了。我在别墅后花园里整出了一块地,种了各种菜蔬,还养了一群小鸡。我要自给自足,同时还锻炼了身体。现在我已经是地道的农民打扮了:头戴草帽,脚蹬布鞋,穿一身蓝布中山服,裤腿管着,肩膀上经常扛着一张小锄,在我的菜园子里转悠。

    有一天,我正在后院锄草,一帮红领巾簇拥着一把椅子走过来。学生们把椅子放在我面前,然后齐声喊道“宋爷爷好,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这是我们集体送您的礼物!”我摘下草帽,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们“噢,学生们好啊!那爷爷送你什么礼物啊!”我故意抬起手挠着花白的脑袋说。

    “我们的未来就是爷爷给的这个礼物我们不会忘记的”学生牙子们齐刷刷地举起小手臂向我行了个少先队礼,然后相互说笑着走远了。这是一把枣红色木质摇椅,藤子的坐面。正好我也有点累了,就放下手里的锄头,坐了上去,面向孤儿学校的校门。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六十八岁的老人了。自从有了这把摇椅,我就天天坐着它,看着太阳日出日落,看着孤儿院的孩子们上学放学,坦然地接受着孩子们的问候。可是孩子们并不知道,有个人应该比我更能享受到这份殊荣——她就是英子。

    完2013-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