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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班。已是静悄悄的子夜了。
病房里住着一个从福利院送过来的大约只有一周岁的孩子，照顾她的是两位福利院的老人，驼着背，已近耄耋之年。那孩子是被遗弃的，她患的是脑瘫，也许她的父母就是因为这病才把她扔了的。可两位老人家说，这孩子很乖啊，还会和我们说话呢。他们照顾得并不好，动作迟缓而笨拙。但是他们就这样地照顾她一周了。夜里他们几乎没睡着，孩子不用输液时就抱着她在走廊里踱来踱去。
我记得老人随意回答我的一句话：“我们是夫妻，因为一辈子没有生养孩子，只好住到福利院了。可这孩子更可怜啊。”
有一次我的同事对我说，那孩子真的会和老人搭话呢。我在那时忽然想起了别人说过的一句话：有时，人的生命只是在自我满足一种最低限度的需求。就象他们，他们是在羸弱地相依着，他们只是彼此简单地需要着，他们甚至于没有彼此伤害的本能。老人尽自己单薄的力量照护着孩子，而孩子懂得用咿呀学语回应老人。
然而事实却是，孩子也许就这么地终生残疾了，而老人还会更老。
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也是夜班，来了一对五十几岁的夫妻，抱着一个出生只有十几天的婴儿，孩子身上没穿衣服，只包着一件破棉袄。孩子因为出生后护理不好，是脐部感染了，浑身潮湿和汗臭。我说怎么把孩子带成这样，他们才告诉我，他们是在厦门打工的。孩子是在车站捡到的，现在要把他带回江苏老家去。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唉，这孩子跟你们去受苦啊？你们还是把他送给我们这的人养吧，或者你们开个价。你们还是他的父母，以后还是可以来认他的。当时不知是故意还是好意，我们七嘴八舌地劝说了好一阵。
“不要不要，你们帮我看看他的病吧，我们要把他带回老家去。”
“ 我们已经养了他十天，有感情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捡到一个女孩子，现在已经二十几岁啦，养得好好的。我们好象和他们有缘。现在也一样，有我们两口子吃的就不会让他饿着。”
现在，在这个心灵清静的时刻，我真的为老人们所感动。这些走过风风雨雨的老人，也许他们一直都过着很清苦的日子，但是他们一直都知道什么才是生活中最珍贵的与必须承接的。他们能坦然而坚韧地承受起生命之重负，他们会无私而用心去呵护那些弱小的生命 ，因为他们深深懂得每一个生命都必须让人好好珍惜。那是一个生命本能地对另一个生命的爱惜，尽管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在转眼的蓦然间，发现夜空已是一片灰白，而灰白之中又似乎隐约闪烁着即将迸射而出的光亮。那一定是月色在渐渐地隐去，而天在一点点地亮起来的景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