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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清躺在病床上，麻醉剂的效用正渐渐消散，她的意识变得清晰了起来，依稀还能感到自己头顶一阵阵凉飕飕的触感——为了方便手术，她的头发已经被剃了干净。
“结果你还是把我带到医院来了啊。”王梓清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立即便感知到了在自己身旁守着的沐初阳，于是开了口，含混不清地念叨着。
“你以为这是个小手术吗？”沐初阳的脑袋探过来，伸手扒了下王梓清的眼皮好确定她的瞳孔状态，顺口回答了一句。
“所以为什么……还是你亲自动手？”王梓清又问了一句。
“我的感知比其他人更敏锐，做这种精细手术的效果更好，并且……你脑子里这截木头是我亲自动手插进去的，我当然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尽可能无损地取出。”沐初阳小声回答道，同时他身边有人开口向他招呼，汇报着王梓清身体的各项指标。
“你动手的时候就全部想好了？”王梓清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甚至还能上下左右地乱转，以查看自己所在的空间。
“眼珠子转这么灵活，看起来是真没事了。”沐初阳笑了起来，拍了拍王梓清的肩膀，而后与同在病房里的那些个医护人员交流了一些什么之后，那些人退了出去，将病房留给了沐初阳和王梓清。
“鬼母试图说服我的时候，似乎是又用了类似你所说的鬼遮眼的术法，不过那一回我没上当。”沐初阳回到床边，开始对王梓清解释起自己的作为，“我那个时候，一直在计算怎么样才能让你受到最小的伤害。”
“你不真的动手的话，鬼母是不会退让的。”王梓清那个时候虽然在拼命抵抗鬼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但是对这些局面都十分清楚。
“是的，所以我动手了——不过我想，她那么一个鬼，应当不知道人体的那么多微妙之处吧。”沐初阳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王梓清眨了眨眼睛，依然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当时想的是——很好，就这样让我和那鬼母同归于尽好了。”
“我毕竟是医生——这可是我的专业技能呢。”沐初阳回答道，语气里是颇为自负的架势，“我可以在你身上插上三四十刀而你都只是轻伤，也可以用一个小小的创口就要了你的命。”
“感受到了。”王梓清咧嘴，笑得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而想到了灵应的那些事，忍不住就又问了一句，“其实我还是想问……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对灵应动手？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我？明明……灵应已经将事实都说成那样了……”
“你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了？”沐初阳反问。
“呃……不全是。”王梓清被噎了下，而后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我对你，的确是有所保留，毕竟……”
“毕竟你虽然单纯，但也不是三岁小儿，遇到了个僵尸，要是还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哄骗得掏心掏肺的话，也实在太违背你这青城山道长的出身了。”王梓清没说完的话，沐初阳自然而然地就接了口。
“嗯……差不多就这意思……”王梓清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有些对不起沐初阳，毕竟沐初阳至今的所作所为，看起来都是给予了自己极大的信任的。
“不过，我顶多只是想看看你这僵尸是不是真如你所言，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并没有时时刻刻想要置你于死地，更何况，我现在还没那本事。”王梓清争辩了一句，觉得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这些话有些低声下气的认怂感，于是补充道，“……但是，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应对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发信回山，求我师父他们来的。”
“你确信你这种动不动就自己拼命的性格，真遇到危机的时候，你还能来得及发信回山？”沐初阳嗤笑了一声，王梓清那嘴硬的威胁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笑话。
王梓清被沐初阳回应的这句话噎住了，半晌，只能自己默默地哼唧了两声。
“我选择你，其实主要还是觉得……你这人确实不坏。你看，就算是灵应，也只能说你会为了替天行道要我的命——而在我看来，会去做替天行道这种事的人，怎么说，都比一心钻进钱眼里的人要道德高尚，要有底线有原则得多，也更适合作为一个同伴而非敌人。”沐初阳重拾话题，回答了王梓清的疑问，“而灵应这种一心为着利益为着富贵的人……他今天能够因为安家的势头不济就想来联合我，明天就会因为我沐家被人打压而转去投奔打压沐家的那个人，所以，如果我的身边都是这样的人的话，如果我选择与这样的人合作的话，只会将自己所坚持的底线越作越低，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的立场，本就边缘……”王梓清嘴唇动了动，轻轻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沐初阳是个僵尸，他就算完全当自己是非人类，对所有的人类斩尽杀绝，也依然是一桩顺理成章之事，而沐初阳能够有意识地抗拒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已足以说明沐初阳的决心之坚定了。
“当然，除了这些，其实还有很多原因都会让我选择你这一方，譬如说，我讨厌他打着很唯物的旗号却言必称命数的口吻，我嫌弃他那一脸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阴谋所以没必要存有良心的猥琐，我也很反感他那一副按头要我向他臣服的架势——沐老爷子都没那么喜欢拿腔拿调……哦，对了，还有，我讨厌他身上的猪腩肉……”
“猪腩肉……”王梓清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而她的肚子亦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你的恢复能力还真是够可以的。”沐初阳听到了这小小的动静，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不过，你现在还得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状态完全稳定了之后，再想别的事情吧。”
王梓清“嗯”了两声，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话说，你把我带到医院里……用的是什么理由？先说一声，万一有谁问起我也好圆话。”
“我说你在修炼御剑术结果甩剑的时候手滑。”沐初阳回答，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们会信？”王梓清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沐初阳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可不要小瞧这些医生，我相信，他们见过的干蠢事结果把自己折腾死的人，搞不好比你抓过的鬼还要多。”
“蠢事……”王梓清嘴角抽搐，隐隐已经意识到自己在那堆医护人员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了。
——那当然是一个傻乎乎的，仙侠片看多了觉得自己能修炼出法力的，结果比划中差点把自己给作死了的中二脑残……
……
沐初阳理所当然地又迟到了，不过沐天昇比他来得还迟，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一脸的精神萎靡，哈欠连连。
“你这又是怎么了？”沐初阳在将需要沐天昇处理的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有些惊诧地问了一句，“昨晚应酬太晚了？”
“昨晚没应酬，但是睡觉有些不安稳，鬼压床了。”沐天昇回答道，一脸苦恼的模样，“总在做噩梦，有个女人坐在我身上哭哭啼啼地，重得要死，让人忧心，更让人烦躁。”
“女人？”沐初阳一愣，忍不住就问了句，“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啊……”沐天昇摸着额头努力回忆着，“其实没啥记忆点，就……长发半遮面，脸上糊着浓妆，一堆廉价首饰，很风尘的样子，那女人就一直对着我哭，还说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命苦啊为什么没人可怜我啊’之类之类……那时候我睡得昏昏沉沉，又不知道这女人他妈的是谁，谁知道这问题怎么回答啊？”
“这种情况是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沐初阳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最后那个鬼母显出的原型，好像也就这么一副模样。
“是啊。”沐天昇点了点头，似乎是发现沐初阳的神色有些不对，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你是频繁鬼压床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做下体检，嗯……心电图什么。”沐初阳的表情正直了起来，他当然不会去跟沐天昇说那鬼子母神之事，只用一番看似非常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专业言辞，让沐天昇觉得自己还是立即马上即刻去医院好好做一番全身检查才好。
“如果只是偶尔一次的话，事情没那么严重的。”眼见沐天昇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沐初阳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把事情夸张下去，于是及时地收了口。
“嗯，不管怎样，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沐天昇一直在点着头，“像你说的，我在布兰登那生活习惯，的确很不好——我得好好改正改正。”
……
精神萎靡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沐天昇，当安容和颤抖着起床，摸到洗漱台的时候，硬生生地就被镜子里突然出现的那股满头白发脸上还长着老人斑的自己，给吓得倒退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