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老裴阿丽【3】

临叶沉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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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希声沉浸在失身的恐慌之中, 他在河东同柳氏成婚不久,但因这婚事是家族主持, 他自己,以及柳氏对此都很抗拒,因此婚后他和柳氏还不曾同房过。恰逢漠北战事起, 他也第一时间告别家人来漠北投军。但柳氏毕竟占据他正妻之位, 虽然和他感情生疏,却也在家克己奉礼, 侍奉舅姑。他和她既已成婚,总要给她尊重。

    可呼延丽从他军帐中出去的时候,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昨夜刘景大婚, 军中气氛便松散了些, 早起的将士们见到呼延丽离开裴希声的军帐, 纷纷开始调侃起来。裴希声听见外头调笑招呼, 呼延丽一一高兴应答,他自己羞愤欲死,恨不得寻一根白绫自寻短见,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捆入匪窝的压寨夫人,而昨夜取了他处子之身的山大王, 此刻正在外头朝人宣誓她对他的主权。

    他欲冲出帐同呼延丽理论,为何要趁他之危, 却不料听见外头呼延丽用生疏汗语答复裴希声帐下一个亲兵的问话:“他不是河东人么?我怎好强求他跟我回河西去。”

    那亲兵期期艾艾地说:“呼延将军是不要我们将军了?”

    呼延丽的语气重带着点不解:“什么叫不要你们将军?”

    那亲兵是裴家家兵, 随裴希声同往河东, 待他如同手足兄弟,见呼延丽昨夜同将军在帐中一番不可言说之后,今天一早提着裤子就走,头也不回,而自家将军还闷在帐内惶惶不出,竟以为裴希声此刻因为失身,掖着被角哭泣呢。瞧呼延丽洒脱模样,竟似不愿给裴希声一个名分。

    他上前一把拽住了呼延丽:“呼延将军,昨夜您同我们将军到底……”

    昨夜大家都喝的酩酊大醉,自然也不记得裴希声帐中是否发出了什么异声,只是一早呼延丽从他帐中出来,一脸餍足之相。呼延丽追求裴希声,此事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这个时候出来,昨夜里头到底发了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那亲兵本就觉得呼延氏女为女中豪杰,同中军主将慕容氏公主一样叫人神往。若裴希声同呼延氏女成婚,便可脱离裴家桎梏,一飞冲天了。

    裴家本就有裴音等人,作为旁支庶子的裴希声以军功扬名,在裴家并不得势,但若是在尊军功好英雄的河西,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他作为裴希声亲卫,自然也希望他能从了呼延丽。只是此前任凭呼延丽怎么追求纠缠,裴希声一直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今夜过去,裴希声和呼延丽的关系定会出现转机,谁不料呼延丽虽然从裴希声的帐中出来,虽是一脸餍足,却又带着一副事不关己之相,眼看着就是睡了就丢啊!

    他一想到自家郎君被一个匈奴女当做玩物,便有些气愤难耐,抓着呼延丽不肯松手:“呼延将军既然做下这事儿,怎么也得给我家将军一个交代才是!”

    呼延丽摇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家将军做!”

    这会儿那亲兵怎么肯信,“呼延将军你怎是这样的人?”

    呼延丽气笑:“你说你家将军有何损失?”

    那亲兵本来想说,他家将军失去了清白之身,可看呼延丽那倨傲神情,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分明呼延丽是女,他家将军是男,怎被弃在帐中,无言羞愧的却是他家将军。

    呼延丽抚开亲兵手掌,道:“此事,算是我对不起裴郎,往后我便不再纠缠于他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帐中的裴希声听得都要背过气去——这世上怎可有这样的女子?真的将他裴希声当做勾栏中人,随意辱没过后,便可弃如敝履?他裴希声堂堂河东裴氏之子,岂容胡人折辱!

    他抄起地上散落的外衣铠甲,匆忙套上,准备出去追她理论,但到了外头,却早不见她的人影,外面的兵士们瞧见他来,纷纷低下头去,可这一低头更加叫他恼怒:什么意思?只在可惜他么!

    他刚要发作,却听见校场锣鼓之声,刘景竟然在这三日的婚礼狂欢之中,还要叫人练兵。这倒是合了裴希声的意了,若枯坐帐中,反而时不时就要想起呼延丽那张嘴脸,在校场上拼杀一番,到还能转移注意力,呼延丽应当也是去训练了,但她不属于中军,同裴希声不在一个校场,裴希声一白日都未能见到她人。

    训练结束,他本再欲寻她理论,却先见到慕容康平从他面前匆匆经过。

    慕容康平一身戎装,满身肃杀之气,训练完成之后丢下武器就准备开溜,却被裴希声拦住:“将军,留步。”

    康平昨夜没有寻到耶易于,今天早上的训练也一点儿也不上心,只想赶快回营帐去看看耶易于是否回来了,被裴希声拦住,便有些不同寻常的不耐烦:“老裴你怎么了?”

    裴希声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昨夜我似乎和呼延女发生了些什么……”

    康平狐疑地扫了他两眼:“发生了什么?”

    裴希声的脸腾的就红了,他知道康平对呼延丽穷追不舍这件事情,态度是偏向他的,她和翟融云也曾劝过呼延丽,无奈呼延丽这个人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性子,康平和翟融云再费多口舌,她决定了的事情也无法更改,康平对此也颇为无奈。她看着裴希声的脸,立刻就明白过来,惊叹道:“你真让……真让阿丽给拿下了?”

    裴希声垂首,一个是字在喉咙里挤了半天才堪堪挤出来。

    康平叹息一声:“我就知道!唉!”

    裴希声又说:“今天一早她就走了。”

    康平说:“这不是好事?我看阿丽对你也不是非君不嫁,她就是想搞定你,把你上回在兰清他们面前驳下的面子拿拿回来罢了。虽然方式是——惨烈了点。”

    裴希声对她那个形容词不置可否。

    康平又道:“虽然昨夜之事也非你所愿……”说到此,她微微停顿,看了一眼裴希声。

    裴希声连忙表态:“昨夜我酩酊大醉,早已不省人事,才叫她有机可乘!”

    康平才说:“但是事已至此,你总不会像是你们那些贞洁汉妇那样寻死觅活吧?何况你们男子素来三妻四妾的,不就一夜么,这些事儿对你来说也不是损失。”

    裴希声亦觉得自己反应这么大,像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可他心里头就是如白蚁啃噬,抓心挠肺,脸也烧得红如旭日:“可她今天就这么走了……”

    康平笑了起来:“这难道不好么,往后她也不会再来纠缠于你了。”

    裴希声这算是明白了,呼延丽不能当成寻常汉人女子看待,她想睡他,就是想挽回当时在狼居胥时丢掉的面子,现在睡完了,目的达成了,她也不会再来烦他了。她不是汉女,男女之事本就情之所至,而不像汉人认为的那样,包含着通两姓之好、繁衍后代的种种深意,所以她不在乎名分,也不会给他名分。

    露水夫妻,露水夫妻,他们俩本就不算是有的情分,就像是漠北草原清晨之露珠,随着旭轮的升腾而蒸发殆尽了。这夜过后,他不再是她追赶驱逐的裴郎,她也就成了左军又一个匈奴贵族出身的女将军而已。

    裴希声顿时觉得有些气闷。

    康平却懒得和他继续说了,他虽然在裴家是个标新立异的人物,跑到河西来,混在一堆毫无礼教观念的胡人里头,却是个老迂腐了。她理解裴希声的想法,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当被咬了一口呗,于你又无损失。”她本想再说些荤话,不过看裴希声羞愧得仿佛要钻进地洞去的样子,她还是晃了晃脑袋把那些黄段子吞回去了,径自走开,徒留裴希声一人站在校场外头的沙地上发呆。

    过了许久,他突然觉得,呼延丽能将昨夜一场云雨当成是幻梦,醒来就抛诸脑后,可他裴希声不能。呼延丽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女儿,虽然昨夜是她算计,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守住底线,与她成事。她不要名分是她的事情,可他若不给她名分,何能对得起河东裴氏百年大族之名?

    这个想法在他心头萦绕,他有些迫不及待了,甚至想赶快回去修书一封给他的妻子柳氏,只要柳氏同意,他便立即以贵妾之礼迎立呼延丽。且他内心深知,柳氏之心并不在他身上,又从小受汉礼女训之教训,夫君意图纳妾,她泰半还是同意的。

    他急匆匆赶回自己的帐子,半途路过康平军帐,决定将此事一并告知她一声。

    可尚未走近,却听见康平帐中发出一声怒吼:“死鱼!”

    他知这是康平气急时骂耶易于的称呼,又听见帐中碰咚一声,似有重物落地,他疑心康平莫非在同耶易于争吵,正欲上前劝阻,却被守在帐外的另一年长些的亲卫拦住了。

    他认得那人,姓贺赖,没有名字,康平管他叫贺赖师傅,颇为倚重,虽是亲兵,却更像师徒。

    贺赖师傅朝他暧昧一笑,手指贴在唇边示意他噤声。他不明就里,却听见军帐中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声音,似是贴身搏斗时的喘息,又和校场上切磋时弄出的响动有些不大一样。

    帐门一角被风吹起,他不经意间看见耶易于伏在地上,脑袋上一头火红的长发披散,再要看时,他却已经被贺赖师傅一个箭步挡住,推了出去:“将军忙着呢,若无大事,副将过会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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