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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望跑在季曼大学的黑暗校道上，朝着二十米外的炎娅跑去。
脚下的水泥路在漆黑之中似乎变得柔软，让雨望的脚步有些虚浮，两边不停倒退的行道树，像回忆的格子，在一帧帧地倒退着。雨望跑了一会，离炎娅的距离却没有拉近，依然是刚才他转身的距离，虽然就在身前不远处，但他跑了那么久，距离却一点也没拉近。
心在砰砰地跳着，因为奔跑，或是因为不安，或是因为对周围黑暗的恐惧，砰砰，砰砰地跳着。
炎娅的手在空中无助地向他挥动着，红色的发丝在黑暗中很是刺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雨望……”
炎娅朝雨望无力地呼唤着，那脆弱的声音，让雨望心又是一颤，摒弃了其他念头，脚一动，又朝炎娅继续跑去。
“炎娅！”
雨望朝炎娅奋力地奔跑着，身边的风景都在随着他的脚步在疾速后退，他感受到自己奔跑的力量和迎面吹来的风，但是他身处的黑暗和他脚下的路，似乎也在一同延伸着。他仿佛是跑在一个巨大的跑步机上，无论他跑多快，也无法跑出那一片小小的方块。
雨望望向自己的脚下，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见自己正在奔跑着的脚，在一点点消失，从脚掌一路往上延伸，在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心跳的登时就变得紊乱，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感撅住了他的心脏。
“雨望……”
炎娅的声音又在雨望的脑海响起，他望向她，发现那慢慢吞噬自己下半身的黑暗，正在向炎娅一点点蔓延过去。
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因为心惊慌的跳动，因为周围那令身体逐渐变冷的寒意。
此时，身后五米处的路灯亮了起来，两旁的宿舍楼也一闪一闪，恢复了通电。
惶恐中，雨望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身后恢复了光亮的世界，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光明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处。只要他转身，踏出一步。他就能回到光明的路灯下，回到光明的世界中，那昏黄的灯光，有一种温暖的暗示。
退一步就能得救。
但是，炎娅呢？
雨望一想到炎娅，立马回头看了过去。那蔓延过去的深邃的黑暗，就要把她吞没。她那鲜艳的红发，一点一点变得色泽黯淡，仿佛她的生命，也在随着这颜色的黯淡而逐渐流逝。她抓着栏杆的手，因使劲而骨节发白，因为抓得久了，而快坚持不住，要一点点松开了。
“雨望……”
在黑暗中变得诡异的炎娅发出的声音变得比刚才还要无助，还要绝望，仿佛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临终前对生命的留恋和哀求。
“雨望……走吧，退后一步……你就能回到光明之中……”
黑暗蔓延的速度变快了，开始触摸到炎娅一点点无力抓住栏杆的手，像墨水将她的手一点点渗透。
“雨望……我不行了，你别管我……”
雨望发现自己的脚被黑暗侵蚀到了膝盖处，再继续下去，黑暗将会把他全部吞没。
身后的路灯发着昏黄暖和的光，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安静而神圣。他身处的黑暗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和体温，还有他那越来越快的心跳，都在催促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黑暗。
“雨望……走……”
炎娅的声音变得微弱，雨望扭头看向她时，发现她的手已经就要抓不住栏杆，就要掉落下去。
她的脚下，不是球场，而是深渊一般的黑暗，是大片大片黑暗的累积，凝聚成的死一般的渊海。
“走……退到光明世界……否则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炎娅的声音变得几乎微不可闻，她的手就要被黑暗完全吞噬，把她葬送到深渊之中。
雨望看着继续往自己腿上侵蚀的黑暗，身体的颤动和心跳的轰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黑暗的恐怖像无边的恶魔向他一点点吞噬过来。
看着眼角余光处黑暗之外的温暖灯光，又看看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炎娅和自己的身体。他的脚蠢蠢欲动，一种向往光明，惧怕黑暗的人性本能，催动着他往后退去，只要后退一步，他就能回到光明世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退后，退回光明之中去！
就在他忍不住要举起脚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炎娅在地铁对他嫣然一笑的情景，想起昨夜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挡下了黑色闪电的情景。
他咬住了牙，下定了决心，大声吼道：
“对你见死不救的世界，绝对不是一个光明的世界！”
说完，雨望大吼一声，再次举起所剩不多的脚，不是后退，而是向前朝炎娅跑去，鼓足他的所有勇气，用尽他的全身力气，朝炎娅跑了过去！他要用他还没有失去的血性，用他那决定和阻难抗争的信念，做出最后的决定——救出炎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知道他不这样做，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黑暗长出了一双双爪子，攀在他的身上，扯住他的发，攀住他的肩，拉住他的手，捉住他的脚，不让他向前去救炎娅。
雨望张口嘶吼着，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向前跑去。
他终于看到，路在他的脚下缩短了！
他用尽全力跑着，扯断了所有拉住他的黑暗的手，奋力狂奔。跑到栏杆旁，在炎娅终于抓不住栏杆，手放开，身体朝深渊坠落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本来已经放弃希望的炎娅突然手一紧，一种坚定的力量抓住了她僵硬而无力的手掌，是雨望，她颤抖地喃喃道：“雨望……你竟然……”
雨望抓住了炎娅的手，一手撑着栏杆，把她拉了起来。
炎娅的眼情绪复杂地望向雨望的眼，雨望的目光在触碰到她的眼神时，分明感受到她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在剧烈翻涌。
雨望把炎娅拉到了栏杆的这一边，两人站到了校道坚实的水泥地上。
这时，头顶的路灯在闪烁了几下之后，稳定地亮了起来。电流重新恢复流动的声音，吱吱地发着声响，在这夜里显得分外明显。
路灯橙黄的灯光落在两人的头上，将两人的倒影打在地上。那片微弱的影子成了刚才铺天盖地的黑暗唯一的残留。
雨望看了看自己的脚，发现他们已经恢复了原状。
他又抓起炎娅被黑暗侵蚀过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发现她的手也恢复了正常。
“黑暗……褪去了呢。”
雨望喃喃地说，看着炎娅那又变得白皙细长的手，有点不可思议地说。
炎娅的脸一红，说：“我知道……呃，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雨望愣了一下，看到自己还抓着炎娅的手，登时不好意思地赶紧松开了，一脸尴尬地说：“咳咳……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炎娅看着这个故意挪开视线的男子，不觉得为他的腼腆宛然一笑。
“那个……刚才的黑暗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做梦吗？或者说，我现在是在虚灵界吗？”雨望回忆了刚才的事，看着眼前恢复了正常的季曼大学校道，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炎娅微微一笑，说：“是的，这里是虚灵界，并不是现实世界呢。”
雨望看着炎娅在路灯下有些恍惚的脸，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好像有淡淡的重影一样，她的一头红发，在朦胧中分外妖娆。雨望的意识有些恍惚了。
他赶紧摇摇头，想甩去这种恍惚感，炎娅伸手关切地扶住了他的手，说：“刚才你为了救我，突破了黑暗的封锁，这么剧烈的行动，消耗了你大部分的魂力。你的灵魂支持不住了，即将退出虚灵界。不要惊慌，这是你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雨望的脑袋越来越重，像是无边的困意突然涌了过来，他努力保持清醒，问道：“刚才的黑暗是什么……是敌人吗？”
炎娅扶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点支撑的力量，说：“刚才是一个考验，对你灵魂的考验……一个人经历过后，就能得出他的灵魂本质的分析结果……”
炎娅还在继续解释着，但是雨望的耳朵却渐渐听不见，像被海水捂住了耳朵一样。
“……你的反应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后我会教你更多关于虚灵界的事……”
雨望的脑袋被无边的倦意占满，他想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一团光晕，他渐渐感觉不到炎娅搭在他身上的手，他的脑袋越来越沉，炎娅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干得很好，你不仅……”
炎娅又说了什么，可是雨望听不清，她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是断断续续的。
“……你的能力，如果……整个虚灵界……”
炎娅似乎试图努力向雨望传达什么。可是雨望根本无法听清，他想说：“我听不见”，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快醒来吧，否则你就会……”
雨望的身体靠在了炎娅身上，可是他太沉了，炎娅根本支撑不住他。最后，雨望终于支撑不住，擦着炎娅的肩滑倒下去，头无力地往下一沉，身子就往地面栽了下去。虽然看不见，但是水泥地冰冷而黑色的地面，却清晰地在朝他逼来。
“砰——”
他的头终于撞到了水泥地上。
“嚇——”
雨望猛地一惊，慌忙抽起了头来，免得自己撞到了水泥地。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他惊悚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那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手之外。
眼前一片明亮，跟刚才的黑暗以及路灯的昏黄，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光如白昼，一切都整洁明净，闪着金属质感的不锈钢扶手，印着防滑花纹的钢制座椅，没有灰尘的车窗玻璃，放着公车媒体广告的挂壁显示屏，还有那不时响起的列车和铁轨交错声，都在告诉雨望，这里是现实，他回来了，在地铁上。
他又在地铁上睡着了。
脑袋因为刚才的昏睡而有些疼痛，这是以前就熟悉的昏睡后遗症。
雨望双手支起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等眼睛适应了现实光线，然后才抬头看了看地铁上方的线路指示图。
现在地铁正行驶在历校到大史的途中，还没到站。
他还没坐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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