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荷叶听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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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氏山庄,此刻灯火通明,宛若白天。山庄内,本该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圣地,可是如今却充满了血腥之气。流淌在地的鲜血红过灯笼,在这个夜里分外鲜艳刺眼。

    走在地上的十数个人却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们身着黑袍,隐藏身形,连带着脸上也是蒙着黑布,难辨真容。几人手持利剑,皆血淋淋滴淌着鲜血,林氏山庄数百尸体想来便是这几人所为了。

    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高大,走在最先。他一步步踏着血迹,走入林氏祠堂,这便是林氏一族祖地。祠堂内,已躺下十数具尸体,无不断断手断脚,死容恐怖狰狞。还有两个活着的人,那男人怀中的女子面容清淡,不曾施妆也妖娆动人,此刻面垂清泪更是惹人怜惜。哪怕是前来杀人的黑衣人也不禁另眼相看。

    那女子抬起朦胧泪眼,泣道:“夫君,如今家中遭此大劫,已无力逃生。婉君便先去一步了!”言罢,她决绝拔下手中利剑,向颈上一刎,就此离世。

    那男子紧紧搂住爱妻尚未冷去的尸身,面容悲戚,不曾落泪,只喃喃道:“婉君,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全家啊!”

    那黑衣首领虽为婉君这般清丽脱俗女子死去而淡淡惋惜,却也没动仁慈之心,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林云,道:“林庄主,我等此行来意你已清楚。依然是那句话,交出傲霜刀,我等便当做从未来过。”

    林云无动于衷,低声对死去妻子诉说着些什么。黑衣首领皱眉,他很不喜欢别人不搭理自己,不过看在这家伙惨遭灭门的面上也不妨等上一等。

    良久,林云将怀中妻子放下,站起身来。他看着遍地尸体,祖宗祠堂已被鲜血所浸,曾经显赫一时的林氏一族就在今夜尽数被屠,从此江湖上不会再有这个名字了。他心中的愧疚如潮涌来,又似烈火般灼得说不出话来,只低声嘶哑道:“什么是江湖?这便是江湖啊。”

    黑衣首领看他神情不对,抬手正要阻止,却已晚了。林云右手早已蓄满内力,此刻以迅雷之势朝自己脑门拍下,当下死去。

    黑衣首领跺脚:“大事休矣!”身后黑衣人也是遗憾,一人道:“门主,林云既然已死,恐怕再要寻出傲霜刀就难了。”

    黑衣首领冷哼一声,虽遗憾方才未能先出手阻止林云,此刻却不愿让属下看出,他道:“傲霜刀必然就在山庄中,还能飞天不成!你们分头去找,我不信找不出来!”

    几人抱拳答应:“是!”当下散开各自搜寻。眼下虽是深夜,可山庄中灯火不绝,自是不影响行路。

    黑衣首领站在祠堂中看着遍地尸身,尤其是躺在一起的林氏庄主夫妇,默然无语:今夜,是对是错?可不要竹篮打水终成空啊……

    良久,前去搜寻的黑衣人陆续赶回,皆回禀道:“门主,未能找到傲霜刀。”

    黑衣首领大为不满,那傲霜刀还能藏入地下不成?正要训斥,却听得一声凄厉至极的呐喊自远处传来,他疑惑思索:莫非庄内还有活人?若真有那倒是好事了,不至于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那柄圣刀。

    正思索间,吼声渐进,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提刀跑来,他双目赤红,须发皆立,面色狰狞,如怒目金刚一般瞪眼目视几人。

    黑衣首领微微一笑,问道:“少年郎,你可是庄上之人?”

    那少年喘着粗气,脸上青筋暴露,握住长刀的右手亦是不住发抖,似要将长刀捏碎。他咬牙道:“就是你们屠杀了林氏山庄?”

    黑衣首领笑道:“屠杀?不,我只是出手教训教训这些不知所谓的俗人而已,谁让他们不乖乖说出傲霜刀下落呢?不过还好,或许你应该知道。”他眼带笑意看着少年,似乎看到了圣刀就在眼前。

    “啊!”少年大吼一声,再也按捺不住,手中长刀应声而出握在手中,他长刀一挥就向黑衣首领劈了过来。

    黑衣首映本着戏弄心态抬起剑鞘随手抵挡,可是长刀落下与剑鞘相接,他只觉得一股洪荒巨力自刀身传来,压得他差点握不住手中之剑。

    黑衣首领大惊,不过好在亦是久经杀伐之人,应变能力相当不俗,心中收拾起轻视认真对待。

    那白衣少年似入魔一般,满头黑发凌乱,刀法亦是凌乱,只是最简单到极致的动作:挑、劈、撩、削。那柄厚重长刀一点也不笨重,在少年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利索,片刻间,黑衣首领被击的连连后退。

    他怒吼一声,自己身份尊贵,何时被这般压制过?况且对方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黑衣首领不再保留,“铿锵”一声拔尖出鞘,浑身真气涌动,连带着手中利剑也褶褶发光。他心中已判定眼前少年便是死人,故而不再担心暴露家学,一身修为尽情展露了出来。

    他手中剑化为残影,身形亦是快的难以捉摸,反向少年攻了过来。那少年虽是暴怒状态,却不曾迷失心智,看到黑衣首领气势大涨并不盲目进攻,他看清黑衣人招式后依然使用简单动作,手中长刀只朝着要害处招呼。

    夜色伴着灯火,其余几个黑衣人远远观战,并不参与,他们很是相信自家首领的本事,或者说,太过轻视少年郎的实力。

    空气中除了交战两人嘶吼声和喘气声,还有长刀划破空气之声,更有刀与剑交接的兵器之声。渐渐地,众人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少年看似杂乱无章的打法竟然将黑衣首领打的节节败退,哪怕是他已经使出了独门秘技将手中剑化为万千虚影,亦是未能取胜。

    两人不是在比武,只是以手中兵器较量生死。一个是目睹庄中惨象怒而报仇,一个是被迫迎敌,他们没有腾空,没有飞檐走壁那般花哨绚丽,但是观战几人时而看到鲜血自刀剑划出。黑衣首领倒是并不明显,那白衣少年全身都快被血染红了。

    几人不敢再耽搁,当下立即加入战场,想要助战。那少年一看几人就要压至,怒吼一声,双手持住刀柄,跃上高空五六米,大叫着就往黑衣首领当头劈下。

    那黑衣首领本是武学超群之人,只是今晚打的实在窝囊,竟然被这少年压制。对方虽然刀法平平无奇,亦没有什么绝招妙式,可自己一身绝学竟无从施展。此刻看到少年凌空劈刀,他自是不敢抵挡,体内真气爆涌就想躲开,可惜,他终究是低估了少年的实力。

    那少年郎此时全身气势到达了顶峰,迎月开刀,这等英姿惊得前来相助的众人都是愣住。那黑衣首领亦是短暂失神,就在这失神片刻间,不想少年刀已落下,黑衣首领仓促下举起长剑抵挡。

    奈何,已经迟了!

    刀落,身分。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余下黑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分成两半的首领,眼都红了,十几人怒吼着向少年攻伐过来。

    少年刚刚斩杀众人首领,气势再涨,只是孤掌难鸣,面对众多高手攻击亦是手忙脚乱。可是,他虽然伤痕累累,却总能每隔些时间便杀死一人。依然没有什么华丽招式,就只与众人短兵相接,躲来躲去。

    几人都不是凡俗之辈,可是哪怕是绝学尽出亦不能杀死眼前这明明年龄不大的少年人。什么万剑归宗,什么幻影仙剑,招式用尽,气力也渐渐尽了,自己一方人手渐渐死去,敌手却仍有用不完的力气。

    少年浑身都被鲜血浸染,除了自己的,还有敌人的。今夜死的人已经很多了,可是还不够,他要让对方全部偿命!

    对面只剩下了四人,少年手渐渐握不住长刀,“噗嗤”其中一人长剑刺入腹中,幸亏少年反应及时往后一退,同时长刀回落砍下对方头颅。即便如此,他也受了重伤,口中淌出鲜血,腹部亦是鲜血不绝。

    少年捂住腹部,眼神渐渐模糊,可他不敢躺下,体内残留的唯一真气聚在手中,那长刀顿时光芒大盛。他奋力劈下长刀,那刀光直奔余下三人而去,那几人尽皆失色,举剑相抗,只刹那间长剑便断为残铁,那刀光余势不减,划破三人胸膛,鲜血疯狂涌出。

    那三人险些身死,奋力往后退出几步,不敢再战,如青烟般消失在夜空。

    少年瘫坐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撕下衣袖将腹部包扎,身上已受重伤,当已此处为最。

    休息片刻后,他不敢耽搁,踉跄着起身走进祠堂,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云与其妻子王婉君。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放声哭泣:“大哥,是我害了你啊!”

    少年哭的撕心裂肺,哪怕是方才性命垂危也不能让他落泪,可是此刻看到结义大哥与大嫂尽皆离世,庄中死去之人多达数百,而这都是因自己而起,不禁悲愧万千。

    少年来到两人尸体旁,只伏在两人身前哭泣,不能言语。

    良久,少年起身抹干血泪,脱下身上血衣将两人盖住,不忍再看。他想起林云生前跟自己提过尚有一女,只是他上次匆忙未能前来庆贺。方才找遍山庄倒是没有看到婴儿尸身,莫非犹存世间?

    想到此处,少年顾不得伤心,若大哥的女儿尚还活着他是万万要找到的。可是这偌大山庄他已走了几遍,藏人之处亦是寻遍,都没有看到活人,我那侄女藏在何处?

    少年站在祠堂苦苦思索,片刻后一拍大腿:“该是这里了!”兴奋之下拉得伤口裂开,疼的他直嘘冷气。不过他顾不得许多了,朝着林云尸身一拜道:“大哥,得罪了!”

    少年来到祠堂供奉的排位之后,细细观看,不久便发现最中间处那最高的灵位与众不同,其余灵位尽皆漆黑如墨,甚为光润,只这一块暗淡老旧,似从未有人擦拭。

    他心中暗暗对林云祖先行礼,手伸向那块牌位,手上用力一拧,不出所料,一方小门就此打开。

    少年探身进入,只见密室内灯火通明,一个婴儿静静躺在床上,已睡着了。少年眼中淌出热泪:“天可怜见!总算看到些希望了!”

    他怜爱抱起女婴,心中涌起无限愧疚。他本是想就此了结自己,却又转念一想:大哥能遭此劫全怪我考虑不周,若就此轻生谁还能报他大仇?再者,他这唯一留下的女儿怕也不能活。

    当下,少年不敢轻言寻死,心中打定主意要将结拜大哥女儿抚养成人。他看到了女婴襁褓中有一块玉牌,上刻着“林诗瑶”三字,当为此女名字了。她安静睡着,未被今夜腥风血雨惊醒。少年看着她宁静面容,险些再次落泪。

    他转身就要走出密室,眼神略过旁边却看到一个黑金盒子,心中一动就去打开,一把古朴长刀就在其中。少年愧然长叹:一切皆由此起啊!

    少年右手持刀,左手抱着女婴,走出密室。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阳光渐渐照耀开来。少年将林云王婉君夫妇合葬一处,后面亦葬着林氏山庄数百人。原本平坦之地此时生出数百个坟包,他在林云夫妇碑上刻道:大哥林云与大嫂王婉君墓,柳一刀。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抱起女婴就此远去。

    上清剑派。

    清晨,两名女弟子照常打开大门,就要敲钟提醒门内弟子起来修习。其中一人惊呼:“呀,师妹你看,这有个孩子!”

    那师妹亦是吃惊,两人走过来将婴儿抱在怀中,看她眉眼清晰甚是可爱,也不禁心中喜欢。那年幼些的女子道:“师姐,这孩子真是可怜,这么小便被父母丢弃了。不如我们求门主收下她吧!”

    那年长些的女子也对这弃婴很是怜爱喜欢,不过她知道门中规矩甚多,门主性情淡薄未必会收下这个女婴,便道:“我们只有试试了。”

    那师妹忽“呀”的一声:“师姐你看,这有把刀!”她拿起来一看,只见刀鞘古朴,以黑布缠绕,虽然老旧不过自有股厚重气势。她用力一拔,竟然没能拔出刀来,泄气道:“师姐,我拔不开!”

    那师姐微微一笑,道:“咱们还是把它交给师傅吧。看来,这孩子恐怕不是简单的弃婴。”师妹点头。

    于是两人进入门内,向门主禀报去了。

    远处,柳一刀看着两女子留下女婴,放下心来,转身离去。但是他没有想到,自今日之后,江湖的血雨腥风不会停止,一切只因那从未面世的傲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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