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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璃半夜醒来，发现朱水淳披衣立在窗边，袖手看着外面发怔。
她只记得自己很丢脸的哭得一塌糊涂，妆都花了。幸好古代没有眼妆，不至于太惊悚。但到了家对着两排下人也实在没脸下车，后来还是朱水淳抱她上的轿。
当然也就更没脸了……
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虽然没有什么可供吹牛逼的辉煌事迹，却也没什么太丢脸的事。
偏偏在朱水淳这，不知怎么的，一二再再而三的情绪崩溃。
她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软弱，只好把一切都归罪于这本来就是个喜欢哭哭啼啼设定的世界——林黛玉就是来还泪的嘛。
要是在她的世界里，她是绝对不会抱着一个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男友的男人大哭的——虽然说朱水淳现在是她名义上的老公，但毕竟心理上不是。
她不想面对朱水淳，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睡。但是从哭累了睡着到现在怎么也有四、五个时辰了，实在是不可能再睡得着。而且自己抱着别人哭爽了，现在看着人家这副不知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样子不管，似乎也不是那么仗义。
甄璃叹了口气，还是披衣下了床。
朱水淳听到动静转过脸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随着半开的窗户，透进一层朦胧的雪光。
这雪光浮在朱水淳的脸上，将他的脸笼上了一层白玉般的质感，显得既温润又坚硬。
甄璃没有见过这样疏离的朱水淳。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朱水淳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朱水淳回过神，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温和，伸手将她身上披的那件窄银袄紧了紧道:“地下冷，小心冻着。”
他冰凉的手指从甄璃下巴颏擦过，甄璃缩了缩脖子，道:“冷你还站在窗边。”
朱水淳道:“透个气。”
屋里烧炭，虽然暖和确实也闷。
可是这样半夜三更站在窗边发呆，当然不只是透气那么简单。
甄璃道:“你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也可以说给我听。”
朱水淳脸上闪过讶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如常，道:“梅蕾破香时，雪月交光夜。如此雪景如此夜，何烦恼之有。”
甄璃见他不愿说，这才意识到他是个心防极重的人。
相遇的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是从自身安全和回去需要的角度来分析探究朱水淳。
他是否危险，他会说什么话，他将有什么行动，他能不能够给自己提供帮助。
可是在这样一个只有雪光的寂静的夜里，甄璃忽然意识到，朱水淳并不只是为她而存在的npc。他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的烦恼，自己的命运的人。
即使他们处于不同的世界。
甄璃沉吟片刻，认真地道:“你要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我哭的时候你陪着我，现在你不开心，我也会陪着你。你要愿意说，我必然愿意听。”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我们以后也必然分离。
但既然相遇，就当是我们的缘分吧。
朱水淳听懂了她每一个字，连起来却又好像完全听不懂。
他惊讶地看着甄璃，半晌有些茫然地道:“你，到底是从何而来这些怪念头……”
甄璃笑了笑道:“不管从何而来，有道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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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光线将两人的表情都照得模糊，朱水淳忽然转过头笑了一声，道:“听起来像是有些道理。”
今夜无风，万籁俱静。
朱水淳的笑声在暗夜里轻轻荡开。
屋檐上有一捧雪滑落，掉在地上，“蓬”一声轻响。
外头上夜的是珠儿，睡梦里听到声响，咳嗽了一声，又翻身睡了过去。
甄璃拉着朱水淳转到熏笼上，道:“咱们到这上头说话，暖和些。”
熏笼上烘着两人家常用的软毛锦织的披风，甄璃扔了一件给朱水淳，自己也裹上了。
两人在黑暗中默坐了片刻，朱水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今日是和静的忌日。”
甄璃怔了一下，想起现在已经是初三。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朱水淳虽然有个风流浪荡的名声，对和静郡主倒仍然是情深意重的。可是和静的忌日和太后的生日重了，既不能祭奠，也不能流露出哀思。
她心里同情朱水淳，心里也难过起来，就安慰道:“你心里想着她，也是一样的。”
不料朱水淳沉声道:“一日不忘。”
这一下深情倒是出乎甄璃预料，她抬头看了朱水淳一眼。
黑暗中看不清楚朱水淳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侧脸在不甚分明的光线里勾出了一个阴沉的影子。
她“嗯”了一声，一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爱过，和一直深爱，毕竟不是一回事。
如若朱水淳深情至此，她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安慰的。她沉默良久，才轻声道:“郡主，是个怎样的人？”
朱水淳也一直没说话，听到她问，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啊”了一声。
甄璃怔了怔，道:“郡主去世多年，王爷一日不忘，郡主必然不同凡人。”她想既然朱水淳思念和静郡主难过，自己就不如陪他聊聊郡主。
朱水淳又“啊”了一声，道:“她……”他顿了顿，像是回想了一下才道:“她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因父母双亡，养在太后身边，不肯让人小瞧，便要事事都做得比人好。”
甄璃又道:“王爷与郡主，想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朱水淳道:“她七岁进宫，因无兄弟姐妹，被敬王从小充作男儿教养，能识文断字，入宫后便与我们兄弟一起念书……”
甄璃心想，果然这红楼梦里到处都是表兄表妹剧本。虽然也搞不清和静郡主和朱水淳算不算表兄表妹了……反正故事情节估计和宝黛也没差，总是日久天长，情愫暗生。
比宝黛幸运的是，到底两人成了婚。跟宝黛一样不幸的是，女主还是早逝。朱水淳倒是又比贾宝玉还更痴情一些，虽然续娶，毕竟对和静郡主一日不忘。
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应该不是会孙绍祖的翻版了吧？
自己是不是应该能放心了？
然而不知怎么的，她听朱水淳回忆和静生前事，却只觉胸中闷得很。
此刻外头天色已然微明，繁霜起来进屋听到里面说话，忙将睡在外间的珠儿推醒，问:“几时起来的？”
珠儿茫然地揉了揉眼睛，道:“什么呀？”
繁霜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成日也睡不够！要你睡在这有什么用？喊人都喊不到。”
珠儿捂着额头撅嘴道:“也没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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