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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了后众人各自回宫。
因太后要歇中觉，贾元春便也回了凤藻宫。机会难得，甄璃自然要跟她一起走。朱水泽也要去御书房与大臣商量接下来科考和南巡的事，朱水淳无事可做，先行出宫去找齐子轩他们。
甄璃记挂大观园的事，就问贾元春要上次的诗词看。
贾元春便让抱琴取出本蓝封线装的诗册来，上面写着《大观园题咏》几个字。
甄璃知道这是遵从太后的意思，将这些诗装订成册了。她翻开来看，前面却是贾元春自己补的《大观园记》和《省亲颂》。备述省亲细节，各种歌功颂德，最后是一首她自己的绝句: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也就是大观园得名的由来。再往后翻，誊录的第一首诗果然是太后觉得最好的薛宝钗的“凝晖钟瑞”匾额。
甄璃就假装问薛宝钗多大了，摸样性情如何等。
贾元春道:“摸样才情就不必说了，据家母说来，最难得是小小年纪却端庄稳重，静慎安详。”
这自然是侯门大户选媳妇的理想样本，也难怪王夫人要暗地里在贾元春这吹风。
甄璃就翻到林黛玉的诗，又问:“这位林姑娘又如何？”
贾元春道:“自然也是好的。又因姑妈早逝，林妹妹娇弱可怜，素来最得老太太疼爱。”
甄璃听这意思，显然是因为贾母疼爱黛玉，很有可能为着黛玉考虑，将黛玉嫁给宝玉，一举两得。但是王夫人的理想儿媳人选却是薛宝钗，只是不敢逆贾母的意，所以就想找贾元春这贵妃女儿出面。
三个人的命运，看来就在贾元春一念之间了。
甄璃一边翻看诗册一边道:“这大观园如此看来也可算是人间仙境了。上次说要让你家姊妹们搬进园里，可都搬进去了？名园美人，方不辜负。”
贾元春笑着道:“已定了二月二十二，并宝玉一并搬进去。先令将这些诗词勒石。”
甄璃就故作诧异地道:“宝玉也一并搬进去么？只恐淘气。更何况薛林两位姑娘，虽然上次所说不过玩笑话，但若真有将来做亲的打算，现在岂不是该避嫌？”
贾元春道:“这个我也虑到了，但宝玉与别的兄弟不同。一来他自小在姊妹从中长大，若不令他进去，恐怕冷落了他；二来此园虽是家中私园，到底接过銮舆，住进去也是皇家恩赏，若是宝玉不得，也恐母亲和老太太不高兴；三来年纪也还小，暂时不妨，等过一两年大了自然还是搬出来。”
甄璃见一时不能阻止贾宝玉搬进大观园，只好明白问贾元春对钗黛的意思，道:“闲来玩话，据姐姐看来，倒是哪个姑娘好呢？”
贾元春想了想道:“若说以后相夫教子，自然是宝姑娘。只是，”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今日见妹妹与王爷鹣鲽情深……”
甄璃没料到她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摆手打断她道:“别别别！不是你想的那样！”
贾元春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道:“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
甄璃道:“什么鹣鲽情深，没有的事，你可别瞎说！”
贾元春不解地笑道:“这有什么？王爷对你，我们自然都是看到的。”
甄璃有些慌乱，站起来道:“男人哪里可信！不过嘴上甜言蜜语罢了。三妻四妾，倒是和谁鹣鲽情深，和谁不是鹣鲽情深？”
贾元春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震，半晌低声道:“我们这样的，又如何敢祈求一心一意呢。但求有一分真心，也就够了。”
甄璃一愣，想，她求谁的真心？
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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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难道她虽然选择了在太后身边伺候，远离后宫争宠，其实内心对朱水泽还是有所期待？
可是为什么不呢？
她才二十四岁。
换到自己的世界里不过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生，怎么就该要求她放弃一切对爱情的期望？
可是她的这份期望，自然也更渺茫，更痛苦，甚至无法说出来。
她身上背负着贾氏家族的命运，不敢有一步偏差。
甄璃心里同情她，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你又何必如此自苦……有些事，也不该是姐姐担的。”
贾家一帮男人不操心家族命运如何为继，倒要让一个女儿来操心。现在甚至已经算盘打到了还没成年的薛宝钗身上。
贾元春苦笑了一下道:“这自然也是我们的命。”
然而这凭什么就是你们的命呢。
甄璃自宫中出来，只觉心情沉重。
贾元春为了家族牺牲了自己。现在担心自己弟弟以后不中用，打算找个能帮他的贤内助，又牺牲了林黛玉和贾宝玉之前的爱情。还有薛宝钗，难道薛宝钗从小所学的一切，都是以后为了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贾家吗？
这一环接一环的悲剧，到底该从哪个头解？
如果贾家的男人们都已经注定如此无用了，这些姑娘们到底该怎么脱离他们而生？
贾元春能不能放弃贾家，薛宝钗能不能放弃她的礼教，林黛玉能不能放弃她和贾宝玉之间的感情？
如果放弃了，她们又该如何生存？如何相信自己仍可以生存？
朱水淳和邬宸不能解决苏媚的问题，她能解决大观园的问题吗？
甄璃下了轿，繁霜见她表情黯然，吓了一跳，道:“娘娘怎么了？”
甄璃看着远香堂的院门，道:“不进去了，你陪我园子里走走。我想一些事。”
繁霜就扶着她往园子里走，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
甄璃看着湖边柳树刚刚抽出的嫩芽，道:“繁霜，你可敢离开这里？”
繁霜一怔，道:“娘娘想我去哪？”
甄璃道:“不是我想让你去哪，是你自己想没想过，如果可以，你想去哪？”
繁霜道:“那自然到金陵找我老子娘去，我家里人都还在金陵看着老屋呢。”
甄璃道:“好，你要是到了金陵，又做些什么？”
繁霜一愣，道:“做些什么？”她想了想，笑了笑道:“不过嫁人持家么，去哪也一样。娘娘不也如此么？”
甄璃叹了口气，道:“是。”
甄瑶也是这么想的罢，所以只求这么两三年。
那么，是不是能给所有人，两三年的好日子？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看到湖对面从涵碧馆方向出来一个道婆，小丫头们送着往园外头走。
甄璃怔了一下，问:“怎么请了道婆来？涵碧馆出了什么事？”
后面跟着的婆子忙上来道:“那是白玉庵的马道婆，寻常府上走的，并没有什么事。李妃娘娘为了慧姬夫人在她那点了大海灯，估摸着是来算香油钱的。”
甄璃听没发生什么事，就没再问下去。
此刻太阳偏西，湖上又起了风，繁霜道:“娘娘还是回屋吧，别吹了风要头疼。”
甄璃点了点头，扶着繁霜回了远香堂。
小翠已知道她回了府没进院子，茶水熏笼都备好了，见她进门，上前帮她解了披风，道:“三姑娘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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