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神秘的耳语

井上有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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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达与同昌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捕猫人,一同在鹭港市兴港区工作了9个年头。对他们来说,捕猫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一张绳网,一根木棍,一辆破皮卡车,顶多再加些发霉的猫粮作诱饵,有时一晚上能收获十几头流浪猫。在一个流浪猫几乎泛滥成灾的城市中,他们仅凭这手活就成了收入可观的中产阶级。这天晚上,又有一个阔太请他们上门服务服务,去捕捉一只每夜在楼下叫喊扰民的流浪猫。

    猫叫随着皮卡车的刹车声戛然而止,然而希达与同昌哥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猫逃蹿的身影。希达拿着绳网,同昌抄起木棍,沿着猫逃蹿的方向绕到贵妇所住的别墅后方,东张西望了一方,终于发现了那只流浪猫。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若不是两只金色的大眼睛在灌木丛中反射着明晃晃的亮光,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它。同昌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发霉的猫粮,却被希达制止住。直觉告诉希达,那是一只十分机敏的猫,他生怕同昌甩猫粮的动作会把它吓跑。

    希达朝同昌比了一串简单的手势,这是他们捕猫时惯用的暗语,而后轻声绕到别墅前方,又从另一侧绕到别墅背后,小心翼翼地在那只黑猫栖身的灌木丛后张开宽大的绳网,而后朝同昌点头示意,这一系列动作竟比猫还轻巧。只见同昌猛地抡起手中的木棍,朝那只黑猫冲去,黑猫大惊之下朝灌木丛深处蹿去,不料竟一头蹿进希达早已备好的绳网之中。黑猫惊愕地尖叫着,扑腾着,将爪子从网眼伸出,试图扯住希达的衣服,可就在这一瞬间,一记木棍从天而降,结束了喧嚣。别墅二楼的窗子随即开启,一卷用皮筋捆扎的纸币从二楼被扔了下来,砸在同昌的头上,而后是窗子关闭的声音。

    皮卡车昏黄的灯光推开浓厚的夜幕,希达与同昌选择了一条林荫小路打道回府。今天轮到同昌开车,希达多喝了两瓶啤酒,喝到半晕半醒之际,拍着同昌的肩道:“停下来,方便一下。”同昌随即将车开到靠近一片林地的路边,缓缓地停了下来。希达推开车门,颠颠簸簸地走下车,走进林子里,传出一阵雨打沙地般的声音。同昌也没闲着,他走下车伸了个懒腰,而后习惯性地绕到车后厢,检视一下今天的战利品。

    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惊叫随即响彻整个林子。希达听得出那是同伴的声音,刚勒紧裤腰带便往皮卡车的方向冲了回去。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愕的同昌,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双手紧扯着衣襟不住发抖,眼神时不时瞥向皮卡车的后厢,却又不敢直视。“怎么了?”希达不解地问道。同昌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挤出两个字:“死……死人!”与此同时将手指向车后厢。希达被这两个字吓得一怔,他明白同伴不是在开玩笑。残存的酒意使他保持住了镇定,缓缓地将步子挪向车后厢。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原本微醉的头脑霎时如千万根针刺般清醒起来,牙齿哆嗦得让双唇无法合拢——原本装着那只被打死的黑猫的绳网中,竟赫然躺着一个浑身裸露的死人。希达猛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想确认自己是否仅仅是作了一场噩梦。然而这只是让他将眼前那个死人的容貌看得更加清楚——那是一个肤色白皙的中年男子,却有着异常浓密的黑发和胡须,溢出鲜血的双唇间隐约可见闪着金光的假牙,环睁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已几乎看不到眼珠的踪迹。

    警察署的电话在深夜响起,值班的莫风从正看得入神的电视剧中晃过神来,接起电话道:“您好!鹭港警察署!”在人心浮躁的夏季,半夜接到报警电话对莫风来说并不稀奇,他心想一定又是街头小混混斗殴或是公寓失窃之类的事情。

    “我……我是捕猫的……”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颤抖的嗓音:“我……我的车里出现了一个……一个死人!”

    “什么?你说清楚一点,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莫风关掉了电视,以更好地听清对方的声音。他拿起一支签字笔,正准备在公文纸上记录,却听对方说道:“我……我在你们楼下!”莫风连忙推开窗户,朝楼下望去,看见警署大楼前停着一辆破皮卡车,皮卡车旁站着两个憔悴的人影,一个刚刚放下手机,另一个则蹲坐在地上,抱头掩面。

    捕猫人杀人案的新闻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鹭港,各大媒体纷纷登出撩人眼球的标题:《捕猫人竟成夺命人》、《捕猫人深夜酗酒,误将流浪汉当流浪猫打死》、《手段凶残,危害巨大,政府或将封杀捕猫业》……一系列报道有着近乎相同的配图——两个捕猫人踉跄入狱的照片,以及他们那辆为市民熟识的破皮卡车。

    警署新闻室的电话没日没夜地响着,让文员苏琳的脑袋忙得有些断片。尽管已经不眠不休两昼夜给各大媒体提供了新闻通稿的配图,然而却依然避免不了一些刁钻的记者和市民不依不饶的盘问。两年的工作经验让苏琳开始懂得如何跟媒体打交道,碰上一些难缠的记者,她通常以惯用的口径结束谈话:“对不起,我这里知道的信息就是这些。”今天她已不知道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直到接到这样一通电话。

    “喂,你是苏琳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你好,你是哪位?”苏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真是你啊!”电话那头道:“我是西瑞。”

    熟悉的名字让苏琳立刻回忆起了这位儿时的玩伴。那时的鹭港还没有今天的繁华,却是他们这群孩子的乐园。来自龙国与虎国以及鹭港本土的建设者们,用他们的创造力规划着这座新兴岛屿。他们在这里相识相恋,诞下爱的结晶。西瑞与苏琳都是这群建设者的后代,苏琳的父亲曾是虎国军队的一名高级将领,因为娶了苏琳的母亲——鹭港本土的一名舞女,而不得不离开虎国军队,到鹭港临时政府警察厅(鹭港警察署的前身)任职。西瑞的父亲是龙国派遣的一名船舶工程师,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海争中突然失踪了,西瑞则被母亲带到远离故乡的狮国。自那以后,苏琳就再没有听到关于西瑞的消息,没想到此时在办公室里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真是西瑞?”苏琳仍有些不可置信,自从进入警察署后,她经手过不少电话诈骗案子。

    “是的,我回鹭港两年了,现在在《鹭港日报》工作。”对方答道:“一直想联系你,但是没有机会,后来听说你在警察署新闻室上班,正好报社有警署新闻室的联系电话,就冒昧地拨过来了。”

    下班后,苏琳与西瑞相约来到香橙区的猫耳咖啡厅。两人虽都记得彼此的长相,但毕竟多年未见,难免有些生疏的拘谨。西瑞的面孔英俊而略带稚气,头发短直如刚修剪的草坪,这些特点在岁月的磨洗下始终如一。而苏琳则由原来的蘑菇头女孩,变成了长发齐肩,端庄持重的女青年。

    “苏琳,想不到转眼之间你已经是一名女警察了!”西瑞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与崇敬。

    “严格地说我还不是警察,只是一名警务通讯员。”苏琳说:“要不是靠我爸爸的关系,像我们这样的杂血儿连警队都进不了。”所谓的“杂血儿”是相对于那些父母双方都是龙国或虎国的“纯种”移民子女而言。

    “可我听说现在警队招人也是通过行政人员考试了是吗?”西瑞问。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杂血儿’能报的岗位还是有限,在我印象中,除了我这个通讯员之外,警队再没有招过其它杂血儿职员了,全都是纯血的龙国人和虎国人。”苏琳说:“不过像你这样当个记者也挺好的!可以活得比较自由!”

    “说来真巧,还记得我儿时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而你的梦想则是当一名记者,现在正好倒过来了!”西瑞略带戏谑地说。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做对鹭港有益的事情!”苏琳微笑道。

    “是啊……”西瑞略有所思:“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捕猫人杀人的案子有新的线索了吗?”

    “捕猫人杀人案?”苏琳道:“这个案子不是已经有结果了?”。

    “表面上看是有了结果,可是我还是有一点疑惑。”西瑞道:“为什么警署一直没有给出死者的照片。”

    “这个我也问过我们警署的长官。”苏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的回答是死者身份尚未查明,暂不适宜公布照片。”

    “苏琳,你有办法帮我要到死者的照片吗?”西瑞的眼里闪烁着执著的光芒,他见苏琳有些犹疑,又道:“你放心,我不会用在报道中,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实。”

    “好的,我试一下。”苏琳思考了半天后回答:“我认识那天接到报案线索的人。”

    苏琳试图帮西瑞联系到那天晚上接到报案线索的莫风,可当她回到警署询问时,却发现到处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踪影。

    “看见莫风了吗?”苏琳向一名男同事问道。

    “没看见!”男同事回答:“听说他被调走了。”

    “调到哪里去了?”苏琳接着问。

    “好像被派驻到龙国了。”

    “好的,谢谢!”

    苏琳又拿出手机,拨打莫风的电话,得到的回答却是该号码已停机。

    翌日,苏琳再次和西瑞在猫耳咖啡厅见面。

    “怎么样,有线索了吗?”西瑞问。

    苏琳摇摇头:“接到报案电话的警察刚被调走了,我联系不上他。”

    “刚立功就被调任,这勉强符合逻辑。”西瑞思索道:“但联系不上他,这就有点奇怪了。”

    “别想了!”苏琳劝道:“你忘了亚恒伯父的事吗?”

    西瑞点点头,饮了口咖啡。

    “现在鹭港很平静,没有人希望它出现意外。”苏琳道罢也饮了口咖啡。

    周末,西瑞来到香橙区万树山公墓。淡蓝色的天空有如一块平滑无比的丝绸画布,点缀着几团棉绒般的云朵。碧绿的草地上,每一块石碑在阳光的照射下都显得轮廓分明。这座始建于上个世纪的墓地,集中安葬着鹭港最杰出的建设者们的遗骸。西瑞照旧带着一瓶烧酒来到父亲的墓碑前,看见墓碑前堆着一些新鲜的野果和野花。墓碑是三年前建的,那时西瑞还和母亲待在狮国,遥闻父亲亚桓的遗骸在远离家乡的核岛上被找到,母亲便做出了让儿子回国的打算。令西瑞感到奇怪的是,自从父亲的墓碑建起来之后,每次来祭奠,墓前总会堆着一摊野果和野花,竟也不知是谁送过来的。好奇的西瑞有一次一连在墓地中睡了好几夜,却依然没有发现那个前来送野花和野果的人,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一只斑猫鬼鬼祟祟地从墓地前溜过的身影。

    回想起这些情景,西瑞似乎有所领悟。他从兜里掏出一枚印有鹭港标志物——灰鹭的一元硬币,心里默念道:“父亲,我的直觉没有错吧?”而后将硬币掷向天空。待硬币掉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时,西瑞俯身拾起,看到显示的是带有数字“1”的正面,嘴角浮起一丝欣喜的笑容。虽然从未见过父亲,但他相信这个人一直在指引着自己做正确的决定。

    西瑞决定去找市政府反映问题,他以采写市政新闻为由,让报社为他开了特派记者介绍信,乘公交车来到位于塔山区的市政府大楼,将介绍信交给接待室的接待员。

    那名接待员穿着警卫般的制服,身形瘦削如强风刮过的树干。他似懂非懂地读了读介绍信,又看了看西瑞,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是东强秘书。”西瑞道:“我之前跟他联系过,来采写市政新闻。”

    “那你跟他联系一下。”接待员冷冷道,“让他自己下来接你。”

    “哦,好的。”西瑞他拿起手机,拨打市长秘书东强办公室的电话,一阵缓慢的电话铃声如医疗输液瓶中的药液点滴般注入耳朵,电话那头却始终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您能帮我联系一下他吗?我拨不通他的电话。”西瑞无可奈何地对接待员道。

    “对不起,我没这个义务。”接待员冷冰冰地拒绝。

    西瑞只好又拨了东强办公室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看见接待室旁的电动伸缩门有微微开启的缝隙,直通市府大楼前院。趁接待员不注意,西瑞通过那缝隙钻将进去,直奔市府大楼。

    只听接待员在背后喊道:“喂,将住!”西瑞却装作在接听手机,不予理会。为了不被栏住,他没坐电梯,而是直觉性沿着楼梯地爬到三楼,来到市府1号会议厅,推开门,果然看见市长秘书东强在里面开会,心想怪不得他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此时接待员也从楼梯跟了上来,试图拦住西瑞,却见东强高大的身影从会议室中步出,道:“没事,这是报社的客人。”接待员于是才带着几分气怨退了下去。

    东强是鹭港的政治明星,是市长的两位贴身秘书之一,身兼市长秘书与塔山区长双职。他是一个纯种的龙国人,有着高大强健的身躯,以及龙国人标志性的高鼻梁。作为报社记者,西瑞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回到鹭港的两年来,几乎每一场政治活动、甚至公益活动,都能看见东强的身影。各大报刊的首版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的照片,而且大都是形象清晰的正面大图,《鹭港日报》自然也不例外。西瑞依稀记得有一天的《鹭港日报》只登载了东强的一个远远的侧影,结果当天的记者和责任编辑被社长狠狠地骂了一通。在很多人看来,东强简直是下一任市长的不二人选,提前巴结迎合他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记者先生,我现在正在开会,你可不可以到我办公室去等我一会?”东强彬彬有礼道。他见西瑞有些犹豫,又道:“或者,你想旁听我们的会议也行。”

    “那真是太荣幸了。”西瑞点头道,他了解这位市长秘书一向不排斥,甚至会委婉地欢迎媒体界关注他的政治行程。

    东强于是领西瑞步入会议室,安排他坐在自己右边的一个重要座席上,向会议室内的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来自《鹭港日报》的西瑞记者。”话音刚落,席上响起了一阵短暂而整齐的掌声,西瑞也向众人点头示意。

    西瑞平时大都关注民生新闻,市政新闻采写得并不多,关于东强的报道只在半年前写过一篇,而且还是与主编并列的第二作者。西瑞隐约记得那是一篇关于下水道改造工程的报道,采写过程中他并没有向东强作任何自我介绍,没想到这位市长秘书仅凭报纸上的作者名字就记住了自己,让西瑞不由感叹他的心思之细,记忆力之强。

    “好,我们继续开会。”东强拿起一支签字笔,准备札记,“刚刚聊到监控设施的问题。”

    “我这里有一份报告。”席上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官员拿着一叠纸念道:“近年来,市内各重要场所、道路的监控设施因自然灾害、生物侵扰等原因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亟须修缮。其中,香橙区损坏1387处,芷园区损坏……”

    “等等,”东强停下手中的笔,打断道:“你说的‘生物侵扰’是指什么?”

    男官员戴起一副老花眼镜,细看了一下那份报告的脚注,道:“主要是鸟类粪便、蛛蛛结网,还有……还有……”官员领到这里时,突然停顿下来,似乎对接下来的内容感到不太确定。

    “还有什么?”东强问道。

    “还有……还有猫的啃咬。”官员终于半吞半吐地念出了接下来的文字。

    “猫为什么会啃咬监控器?”东强继续追问。

    “关于这点也还没有定论,只是一些监控器在损坏前的最后一刻,捕捉到的都是一些猫的影像,之后又发现监控线路上有不规则的断痕,因此技术人员推断是这些猫把它们啃坏的。”官员解释道,说着拿起会议席上放着的一只投影遥控器,开始播放起一段视频资料。这是一连串监控画面的合辑,每段画面无一例外都是一只或几只猫从镜头下经过,有的警惕地望向镜头一眼,而后迅速逃离镜头视野,紧接着监控画面突然一阵颤动,化作满屏的雪花点,显示出监控线路被破坏的迹象。

    西瑞出神地看着,心想市府今天的议题似乎跟自己此行的目的有莫大的关联,不由得庆幸自己选对了时机。

    “都怪我们把鹭港整得太干净,让这些流浪猫连吃的都找不到,只能啃电线了。”另一名头发微秃的官员作了这番略带自我吹捧的解释,说完自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本以为能讨得东强的欢心,却见这位市长秘书始终一脸严肃,对他的解释似乎毫不认可,甚至不予理会。

    “记者先生,你怎么看?”东强向西瑞问道。

    西瑞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东强会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思索了片刻,道:“我原本是来采写新闻的,不该干预市府的议程,只不过……”他仍不确定是否该将自己的想法在如此人多的场合提出来,觉得或许单独跟东强讲会更合适些。

    “媒体是政府观察社会的眼睛,记者先生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大胆地讲出来。”东强鼓励道。

    “只不过最近关于猫的怪事似乎不只一件。”西端道:“去年有人在紫螺区的巷子里发现一群猫排着军人般整齐的队伍在开会;半年前有市民发现两只猫用爪子在树上刻字交流;一个月前有位居民发现一只猫在自己屋顶上仅凭两条后腿站立着跳舞;还有……”西瑞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而会议席上的众人已开始议论纷纷。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关注最近的一起案子。”西瑞续道,“兴港区有两个喝醉的捕猫人在深夜把一个流浪汉当作猫杀害了。”

    “这个案子我们当然知道。”东强说:“为了它,我们市府的北杰大秘书还专门草拟了一份《关于禁止猫业的规定》,目前已经呈交给市议会了。可我觉得这件事的问题不在于捕猫业,而在于酒业。因为酗酒而发生的事故可比捕猫产生的问题多多啦,严控酒业泛滥才是当务之急。”

    “酒是不会害人的!”只听一阵尖削的声音从会议室外传进来,会议室的门随即被推开,步入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那个身材瘦小,右手端着一只高脚酒杯,左手拿着一本夹着钢笔的笔记本,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脸颊上显出一丝微微的醉意。西瑞和在座众人都认得出,他就是东强刚刚提到的北杰,是市长的另一位贴身秘书。北杰是一个纯种的虎国人,有着虎国人标志性的粗眉毛。与东强的频频出镜不同,北杰为媒体熟知是因为他常常充当着全市媒体内容的幕后推手。但凡跟市政有关的媒体报道都要经过他的审核,他不像东强那样爱出风头,却能够有效控制除了东强以外其它政府官员在媒体上的出镜率。西瑞甚至怀疑,东强那仅有的一次“侧影”事件,都是北杰有意策划的。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控制力比强行让自己出镜更为可怕。

    北杰还有一个特征,就是爱喝酒。无论走到哪里,他的手中总是端着一只酒杯,或是拿着一个酒瓶。要不是这一嗜好让他大损形象,很多人会把他与东强并列为实力相当的市长宝座竞争者。而东强也习惯于拿这一嗜好数落他的这位竞争对手,在不同场合大力宣传“禁酒”,让北杰难堪。

    “酒是不会害人的!”北杰再次强调:“会害人的是杀生的意识!”他在会议席上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同时招呼跟着他的那个人坐在他身边。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的人,他留着半长头发,微盖住鼻子以上的面庞,让众人难以记清他的容貌,只知道他是北杰新聘的私人助理。

    “北杰兄来得正好!”东强将手比向西瑞道:“刚刚《鹭港日报》的记者先生跟我们聊到前阵子的捕猫人杀人事件。”

    “我都听到啦!”北杰咂了口酒看向西瑞道:“这位想必就是《鹭港日报》的西瑞先生吧。我对你写的《路边摊》系列报道很感兴趣,这么好的文笔,写民生新闻太可惜了。有机会到市府挂个职,接触的场面会大一些,不用老是跟在一些跳梁小丑屁股后面走。”

    北杰所说的“跳梁小丑”,显然指是的东强,暗讽他喜欢在媒体面前搞政治作秀,席上有些官员听后不禁窃笑。西瑞却为北杰如此了解自己感到惊奇,他确定自己从未跟这位影响力仅次于东强的市府秘书打过正面交道,即便他真的读过自己写的报道,也不至于立刻将作者与真人直接对上号,一定是他曾经跟报社专门了解过自己,可见此人心思之深。

    “北杰秘书见笑了,我是一个在市井混迹长大的人,写民生新闻是我的爱好。”西瑞恭然答道。

    “现在像你这样甘于写低层民众新闻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北杰说着看了看脸色有些难堪的东强,道:“东强秘书说得没错,我们政府的确需要像西瑞先生这样的‘眼睛’,帮我们这些人眺望社会。”他说着又转向西瑞:“刚才好像听到西瑞先生谈论关于猫的事情,不知道先生对此有什么高见吗?”

    西瑞又思考了一阵,将心中一些片断式的想法串连起来,而后鼓足勇气道:“既然两位市长秘书都在这里,我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向你们反映了,有些问题也只有通过你们才能解决。”

    “先生说吧,有什么事情是我东强能做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做。”东强憋了半天的气,终于说出一句话。

    “咱们东强大秘书都答应帮你了,有事你可以尽管说。”北杰朝西瑞举酒微笑道。东强之所以不为北杰作承诺,是想故意冷落他,没想到这个酒鬼居然顺水推舟,将责任完全推给自己,当下更是气上心头,直要把手中的笔捏断。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二位帮忙”西瑞道:“只是希望二位能够接受一个事实,并且能在接下来的施政过程中注意到这个事实。”

    “哦,什么事实?”这回是北杰抢先接了西瑞的话。

    “大家听过《穿靴子的猫》的故事吗?”西瑞向席上众人问道。然而在座众人多半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只有北杰一脸自信。

    “有一个年轻的农民给他养的猫穿上了一双自己父亲去世前留下的靴子,结果这只猫变成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侍从,不仅帮主人战胜了邪恶的巫师,还帮他赢得了公主的爱情。”北杰端着酒杯娓娓叙述道,“这可是每个孩子童年必读的故事啊!不过我们这些人成天被一些繁琐的政务缠身,早就把自己的童年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望记者先生见谅。”

    “北杰秘书果然博闻强记!”西瑞夸赞道。

    “记者先生不是来说故事给我们听的吧。”东强故意咳嗽了两声道,显然对西瑞和北杰这番文人式的谈话感到有些不耐烦。

    “不是不是。”西瑞这才意识到当着东强的面夸赞北杰是极不明智的,不禁咽了口唾沫,“我原本也差不多快忘记这个故事了,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又想起了它。”

    “记者先生,你是认为鹭港的猫都穿上了有魔力的靴子,所以才整出一系列的怪事来?”北杰微醉的脸上显出一丝严肃。

    “是的,我要反映的正是这样一个事实!”西瑞惊喜的叫道,他没想到北杰能够如此迅速地理解自己的想法。

    然而其他人的情绪和思路似乎没有跟着对话者的语言在走,随着一阵短暂的沉默,一个官员笑了,另一个官员也笑了,整个会议室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唯有西瑞一人保持略带惊喜的严肃,而那丝惊喜也随着众位官员的笑声转化为惊慌。

    “我虽然不太认可那种过分死板的行政风格,但我们这些搞政治的,也不是仅凭一些浪漫的想像就能把事做成的。”北杰的表情突然由严肃转为戏谑,他端着酒杯,起身离开座席,绕到西瑞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者先生,看来你还是要多来政府历练一下。”道罢招呼他的私人助理与他一同步出会议室。

    就这样,西瑞首次与市府两大秘书的共同会面在一阵嘲笑声中结束,这对西瑞来说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当天下午,他拿着一篇关于监控设施修缮的报道匆匆到报社交差,而后就拖着疲软的身躯回到在碧水路租住的民房中。碧水路坐落着香橙区南部仅有的民房群,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显出一派古色古香的气质。西瑞所租的52号房位置比较偏僻,要穿过5条宽窄不一的小巷才能到达。这所房子本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完整民房,后来被房主隔成三间居室分别出租,西瑞租住的是面积最小的一间,只能容得下一张床,一方矮小的书桌,一条塑料椅,一个简易的钢质书架,以及一台老式的木质衣橱。所幸房主有心,在居室北侧做了一个兼具卫生间与浴室功能的窄小隔间,让租住者的生活方便许多。

    晚餐是手撕面包、开水冲泡的奶粉以及一个海鱼罐头,尽管这是糟透的一天,但西瑞绝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吃过之后,西瑞到浴室洗去一身汗臭,开起了安装在屋顶的一台布满蛛网的吊式电风扇,躺在床上,任意识涣散。窗外的巷子中传来几声寻常的猫叫,此时竟如刀剑般刺耳揪心。西瑞再次掏出那枚用来决定对错的硬币,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将它抛向空中,而是将它掷出窗外,透过窗口装着的不锈钢防盗网,朝猫叫传来的方向狠狠抛去。随着硬币落地的几声脆响,猫叫声戛然而止。西瑞这才关上灯,倒头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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