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假面的盛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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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太子抬眸看了看墙角的大座钟,时针已经指到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五点的时候。

    宫里人人都爱这西洋来的玩意儿,尤其是这大座钟,太子却嫌它吵,走起来滴滴答答,到了整点还鸣叫。后来造办处一个师傅琢磨了大半年,终于把声音都给去了,还能大座钟运行如常,毓庆宫里才摆了这东西。

    太子没有说话,又把目光投注在书案上。

    这是没听进去了?

    福禄默了默,又道:“您在这儿也坐了大半天,总得顾念顾念身子。这会儿正是各院用晚膳的时候,要不奴才命人把晚膳摆在苏奉仪那儿,您去看看苏奉仪?”

    这次太子又抬起头,目光却落在福禄身上。

    福禄本想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可太子的目光压力实在太大,他额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顺着鼻翼往下滴,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自己去领罚。”福禄低低地应了声,就忙出去了。

    出去后叫了人,也没让执刑的太监下轻手,硬挨了十板子。

    张来顺慌得手忙脚乱,想说话又不敢说,只能在旁边看着。等打完后,他忙过去把福禄扶了起来,想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就受了罚,又想搀他去值房里上药,被福禄一把推了开。

    “嘴都给我闭紧些,不该说的不要说。”福禄啐了口唾沫道,自己又一瘸一拐进了书房。

    张来顺领着一众太监应诺。毓庆宫的规矩,他们这些在太子身边服侍的再清楚不过,这里头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往外说,睡觉也得把嘴给捂严实了。

    等福禄进去时,殿中已经有些暗了,他又忙叫人掌灯。随着一盏盏烛火燃起,书房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太子抬目看了他一眼,虽什么也没说,但福禄却松了口气。

    心里暗暗骂刘元王八犊子害人,又庆幸这顿打挨得好,挨了打才说明摸对了主子的心思。

    太子突然扔了笔,往后靠了靠,捏着眉心。

    一个奴才竟妄图揣测主子心思!打了他不屈!

    可他却不能否认福禄确实猜到了点子上,他确实是因为昨晚的事懊恼着。懊恼的不光是昨晚破例太多,也是因为他今天突然意识到那娇气的小姑娘是太子妃的人。

    对于太子妃这个人,太子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知道她是原配,是发妻,他该对她尊重,全她的颜面,毕竟夫妻一体,这几年东宫又是多事之秋,可后来太子却发现,因为他的纵容,太子妃越来越不像话了。

    有些事情他不能明说,是不宜将事情闹出来,也是要给她颜面,却也不能任她这么折腾下去。所以胡良娣被立了起来,一改东宫后院太子妃一家独大的境况,她似乎也知道哪儿错了,渐渐有了收敛。

    可治标却不能治本,之后太子妃做出的一些事,太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太子妃只要一天没生下嫡子,这事就不会完。可如今她怀上了,似乎依旧没完,想想中午太子妃说的那些话,太子一大早的好心情就全被破坏了。

    福禄见太子扔了笔,忙上来又是洗笔又是收捡桌案。

    看这老货如此殷勤的模样,太子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福禄笑得又是讨好,又是委屈,咕哝道:“奴才倒没想那么多,奴才就觉得主子好不容易碰个侍候合心意的人,觉得好就多去两回,也没什么。”

    太子一愣,旋即笑了。

    他站了起来,轻踢了福禄一脚:“滚!”

    “主子不用晚膳?奴才这便去让人传膳。”似乎也看出太子不是真怒,向来稳重的大太监福禄也学那小太监嬉皮笑脸的。

    “你不是说把晚膳摆到苏奉仪那儿,就摆过去吧。”

    ——

    今儿西厢上下格外喜气洋洋。

    苏奉仪侍了寝,太子妃又赏了东西,别提多扬眉吐气了。

    香蒲去膳房提膳回来,兴高采烈的,盘儿这才知道原来是膳房多塞了香蒲两个菜,不用塞好处的。

    盘儿现在的食量还是不佳,但吃东西已经不挑了,软硬甜辣都可以吃。但晴姑姑说了,要想保持体态,还是要注意吃食,所以如今她多是吃瓜果蔬菜及鸡鸭鱼,少数吃主食和一些牛羊肉。

    猪肉是不吃的,荤油也不吃。

    像今儿晚膳,除了熬得粘稠的红枣小米粥,还有牛肉脯丝一碟,清炒地三鲜一碟,鲜菇牛肉肠一碟,卤煮咸鸭一碟,麻油拌木耳一碟,两小碟腌的咸香脆的小酱菜。

    面点有四样,枣泥糕,放红豆沙的山药糕,还有香葱小花卷和龙眼包子。

    里面有几样都不是盘儿份例里该有的,却被端了上来。看样子膳房那边还是挺有眼色的,昨晚太子刚歇在西厢,今儿太子妃又赏了东西,到晚上时他们的孝敬就来了。

    所谓受宠,什么叫宠,这就是宠,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盘儿是见怪不怪了,香蒲青黛几个小丫头倒是挺高兴,连白术都不禁露出几分笑意,盘儿多看了她一眼。

    膳摆好后,盘儿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外面院子有动静。

    她还没站起身,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太子,盘儿一时有些发愣,她没想到太子会在这时候来,按照她对太子的估摸,他就算觉得服侍得合心意,也不会连着两天来找同一个人。这无关乎喜欢不喜欢,不过是性格使然。

    但她比脑子反应快,忙上前行了礼。

    太子抬手叫起。

    盘儿看看刚摆好的桌子,问道:“殿下可是用了晚膳?妾身这儿刚坐下,若是没用,妾身让他们再去准备几个菜?”

    这边正说着,那边福禄做了个手势,就有几个提着食盒的太监走进来了。

    这自然是福禄的巴结之举,那边太子刚放了话,福禄就命人安排上了,等太子从前面到后院来,膳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候自然轮不上香蒲她们侍候了,不过能在太子身边侍候的,都是奴才里头拔尖的,摆起膳来是又快又稳,连点动静都没。等两人来到桌前,膳已经摆好了,盘儿也不知自己是该坐还是站着侍膳,只能选了稳妥的做。

    见她还站着,太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坐下用。”

    盘儿就坐下了。

    太子有专门的试毒太监,不过这次倒是没出动,他平时的膳食专门有人盯着做,这种情况自然不需要有人试毒,也是福禄故意卖好,心想太子每次在继德堂用膳,用的拘谨,吃得也少,到妾这儿来就是来享受的,何必弄几个侍膳太监在旁边杵着碍眼。

    再说有他也就够了,不行了苏奉仪还能搭把手。

    别人不清楚这事,盘儿却是极为清楚,知道太子私下不是个规矩大的人。见没人侍膳,她就挑拣了几筷子菜夹给太子,都是太子喜欢吃的。

    她不以为然,旁边的福禄却是心肝都颤了,不禁想自己这么干是不是错了,难道这苏奉仪还私下还打听过主子的口味,要不怎么夹的都是主子爱吃的菜?

    转念再想这苏奉仪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就是太子妃透露的,可连太子妃都不知道太子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啊。

    可要说贸来的,那这人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盘儿何等眼色,当即意识到自己又出错了,只能笑着道:“妾身也不知殿下爱吃什么,就捡了妾身爱吃的,殿下千万莫怪。”

    这倒不是虚言,再是胃口相驳的两个人处在一起久了,口味就会慢慢变得一样。

    例如盘儿前世虽吃得少,很多东西也不吃,但她喜欢吃的无一不是建平帝喜欢吃的。她喜欢吃的,建平帝也会跟着吃两口,渐渐也就喜欢吃了。

    一听这话,福禄当即松了口气。

    太子却有些忍俊不住,为这老货的戏多莞尔。再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改前两回的胆大,不禁蹙了蹙眉,心也软了。

    “无妨。”

    一顿饭吃得是鸦雀无声,不过盘儿倒是没少为太子布膳。也是习惯了,索性已经做了,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也不拘什么。

    前世每当盘儿为建平帝布膳的时候,他也没少替她夹菜,不过这就不用想了,现在的太子也不是日后的建平帝。这倒让盘儿多了几分不甘心,想让‘他’回来,却又知道这事根本急不来。

    用罢膳,太子并没有想走的意思,盘儿只能陪着。

    他去盘儿的书房看了看,见书架上寥寥无几的书,以及没怎么动过的书案,绕到书案前,见纸镇下压了张纸,便拿起来看。盘儿跟着看过去,才发现是她那日画坏了的双陆图。

    大概是她没说,香蒲她们也不敢乱扔,就还一直留着,而盘儿这些日子没怎么用上书房,倒是给忘了。

    “你会玩双陆?”

    “会一些,殿下可会?”

    这不是废话,太子自然是会的,不过是盘儿眼见两人这么杵着太无聊,故意给彼此找些事来做罢了。

    见太子点头,盘儿就装得兴致勃勃让人去拿了她做的双陆来。

    她做的这副双陆极为简单,也是碍于材料有限,连棋盘都没有,不过是用纸画了图阵为底图,棋子是木头做的,是小德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木块,上面让盘儿用毛笔写了字。本来盘儿想找造办处做副精美的,碍于不想惹眼,只能这么了之。

    盘儿让人把双陆图置于炕桌上,她和太子各据一方,一共三十枚棋子,黑白各分十五。

    配有骰子,另有筹计算输赢,不过双陆高手都会在心中默算,用不用有人在旁边算输赢倒是不妨。

    不过主子们想玩,自然要玩得高兴,福禄就专门找了个人在旁边算筹,他不精通这个,身边的小太监也没人会,最后还是请了晴姑姑来算。

    前世盘儿和建平帝玩过双陆,就知道他是高手,所以特别谨慎。

    不过是双陆这东西,除了靠算,还得有几分运气。所以刚开始玩的时候,盘儿和太子各有输赢,可玩着玩着盘儿就输多赢少了。

    后来她才发现太子竟会投骰子。

    这事哪怕是前世她都没发现的,骰子自然没做手脚,这点盘儿还是知道的。所谓太子会投骰子就是他似乎很精通,想让骰子出几点就能出几点,盘儿观察了两盘才发现。

    “不玩了,殿下这么会耍赖,谁还玩得赢啊。”她丢了骰子,赖皮道。

    福禄恨不得把她拖出去打两板子醒醒脑,白术几个也被吓得不轻,倒是太子十分受用她这副模样,难掩欢颜地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怎么耍赖了?”

    “您这么会玩骰子,这我还怎么玩的赢!”盘儿一脸娇嗔,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为了以示公平,你得把这手绝活儿教了我才成,你把我教会了,咱俩就势均力敌了。”

    太子哪里见过这么赖皮这么会撒娇的妾室,不免有些窘迫,却又受用得很。又见她年纪小,自己长了她十岁,也是存了让心。

    “这个不太好学,也是当年我还小的时候,身边太监们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