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文书挺的故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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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六的时候,文书挺的二姨银莲和他二姨夫大个儿照例从他们村来给八字胡老李拜年来了。文玉堂少不了跟他的连襟大个儿喝很多酒。有一天在八字胡老李家喝酒的时候,文书挺也坐在边上听大人们聊天。

    “二子也回来过年了哇?”文玉堂问。

    大个儿道:“可别说了,一早就跑回来了”。

    ”跑回来?”文玉堂惊讶地问。

    文书挺竖起了耳朵。他听文玉堂说起过大个儿的弟弟考到了君都的一所政法大学。

    “今年四月份,不是出事儿了吗,很多大学生搞串联,后来不是被镇压了吗?”大个儿说。

    大个儿身子往后靠了靠,继续道:“还好咱们家老二,站在没闹的那边,他们老师一看情况不对,给他买了张车票打发他回来了。”大个儿的表情里充满了对他二弟的倾佩。

    “那还好,那还好。”文玉堂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酒杯。

    “现在等着情况稳定下来了,看怎么办吧。还好没站错队。”大个儿长出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乌苏海这样的北方寒地,几乎是没有分明的四季的。只有夏天和冬天之分,漫长的冬季包括稍微不那么寒冷但风比冬天更大的春天,这个时候村里的人们还是猫在家里,文玉堂没有闲着。正月十六刚过,文玉堂就赶着骡车在付家洼村接上何来,去了文家村的文玉庭家。晚上赶骡车从文家村出来,直奔村后的那片林地。砍够一大车后,已经夜里十一点多,文玉庭看着文玉堂他们赶着大车上了回乌苏海村的大路后,才裹紧大皮袄往回家走。连着好几天,文玉堂他们就这么夜里来夜里去,总算砍够了盖房子用的木料。

    木材备妥后,文玉堂跟金莲开始商量开春后都要种哪些作物,大麦、油麦、菜籽、山药各种多少,都种在哪块田里,并开始盘点种子是否准备停当。打点完这一切,已是农历三月初。文玉堂带着王勇去了红旗的草地。这个时候,正是那里的地毛长出来的时节。地毛是一种生长于蒙北地区红旗草原上的地菜,可以食用,只在每年的三四月份时才有,所以比较珍稀,一斤售价好几百,那个时候可算的上是价格高昂。

    每到三四月的时候,很多人不畏寒苦,都聚集到出产地毛的红旗。当地人自然不会轻易让外地人来分这杯羹,他们严密看守,有时候甚至发生暴力冲突。外地来的搂地毛的人大多在夜里出动,甚至可能整夜蛰伏,等着当地人看守不密时出来采集,因此很多搂地毛的因受寒而得病。

    文玉堂不在家的时候,金莲叫来了树枝跟夜里做伴。农村常有偷羊的贼,专拣家里男人不在的人家下手。夜里多个大人,可以用来壮胆。有一天夜里,金莲听到外边有响动,就把树枝喊醒,树枝听到了响动,吓得脸色煞白,赶紧用被窝蒙住了头。金莲干脆点着了煤油灯,大声把文树挺、文树坚也喊了醒来。还好第二天十几只羊一个没少,其他的什么也没丢,但树枝也不敢再来跟做伴了。后来,王林派了树墩来做伴。

    “树墩,刷牙哇!这是你姐夫的一把不用的牙刷。“早晨的时候,金莲把水缸子和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树墩。

    树墩双手乱摆,“不用、不用。我一向都不刷牙”。

    正在洗脸的文书坚笑得打翻了洗脸盆,正在漱口的文书挺则笑得呛了一鼻子水,蹲在地上大声咳嗽。

    “笑甚了?笑甚了么?”树墩茫然地问。

    “这两个愣家伙,不要笑了,你把洒了的水赶紧擦干净,吃饭呀。”金莲一边拍打文书挺的背,一边跟文书坚说。

    树墩在菜盆里夹了一大口腌白菜送入嘴里吧嗒吧嗒吃完,接着又把筷子伸入盆里,文书挺看着盆里的酸菜,皱了皱眉,又把筷子放回了自己的碗里。

    “二舅舅,你把那盘酸菜都扒拉你碗里去哇。”文书坚说。

    “树墩也这么爱吃酸菜,我再切一盘去。”金莲看了看文书挺兄弟两,说着下地捞酸菜去了。

    “大姐腌的酸菜真好吃。”树墩嘴里塞着饭嘟囔道,把酸菜盆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那盆归你了,二舅舅。”文书挺呵呵笑说。

    “嗯嗯嗯。”树墩眉开眼笑,又道:“二舅今天领你们去二毛家看《渴望》去。”

    文书挺兄弟两高兴的放下碗筷,跪起来大叫:“好啊,好啊。”

    金莲喊道:“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大呼小叫的,盘好腿坐好了”。

    文书挺又盘好两腿坐了下来,文书坚则一腿盘好放身子前面,另一条腿半伸着放到了身后。

    “你这四仰八叉的是干啥?”金莲盯着文书坚问。

    “你看我二舅舅都是蹲在炕上吃饭的。两腿盘着吃饭是大人,我盘腿盘的都压的麻了。”文书坚嘟囔着,盘好了两腿。

    二毛一家住在供销社的院子里,院子里竖着一根铁杆子,上边有个风扇转着,是用来风力发电的,二毛她们家的黑白电视、电灯就是靠这个风滑轮带动。二毛的父亲是村里供销社的主任,年纪跟文玉堂相仿,一脸络腮胡子,人们给起了个外号连毛猪头,大名王英。文树挺兄弟两跟着树墩走进供销社的时候,连毛猪头正坐在柜台里抽烟,看到树墩进来,笑嘻嘻的问:“二牛鼻子,买烟?”

    “嗯,你们家二毛了?”树墩趴在柜台上问。

    “作甚呀?二牛鼻子。”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二毛笑盈盈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买盒青城。”树墩说。

    “呀呀!二牛鼻子有钱了哇!”二毛笑嘻嘻地跟树墩说:“干脆买包山海关哇么,也就多一块钱。”

    树墩犹豫着,身子往柜台里靠得更近了,将胳膊支在柜台上,伸出拇指示意二毛靠近来。

    “作甚呀么?”二毛脸上显出嫌弃的神色,一边往过靠。

    “晚上我们想看《渴望》了。”树墩说。

    二毛看了看文书坚二人,冲文书挺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文书坚,指着他说说:“不让他看”。

    “咋了么?我们三个两个看不都一样。”树墩道,他不知道文书坚曾在学校打过二毛这回事。

    文书坚有点发急,脸憋的通红。文书挺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再让二舅舅跟求求看”。

    “不行。爱买不买。就不让这个愣球看。”二毛语气严厉指着文书坚道。

    一直抽着烟烤着火炉一言没发的王英站了起来道:“二毛毛,女孩子家家的说脏话”。

    “就不让他看。个愣求孩子。”二毛斩钉截铁地说。

    ”去你妈逼,老子不看了行哇?我透你妈。”文书坚骂完后扭头就往门外跑。

    王英愣怔了一下,二毛跑到柜台边的门边,打开柜台门就往外追。

    树墩急喊:“给我拿青城,晚上我跟他来看。”树墩指着文树挺站的地方,转身一看,文树挺也已经跑了。

    “5毛钱。”王英拿了青城烟递给树墩。

    二毛人大腿长,马上就要追上文书坚,但跑出门没几步,就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就穿了件毛衣,抱着双臂转回屋去了。

    树墩迎面走来说,“晚上我带海江来看啊”。

    “来哇、来哇。”二毛一边答应着,哆哆嗦嗦进屋去了。

    文书挺后面赶着文书坚喊:“二毛不追了,别跑了”。

    文书坚听到后放慢步子,二东正在墙角下撒尿,看到文书坚道:“呀哈,愣海河这是让狗追了?”

    文书坚正没好气,上去就打二东,文书挺追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哥跟二东打起来了,也不管因为啥,上去也帮着文书坚打了起来。树墩过来的时候,二东已被揍得嘴角破了皮,身上的衣服也脏了,正在哭。

    “停手停手,让大东知道了,你两个等着挨打哇。”树墩说。

    文书挺觉得是这么回事,随即停了手。

    文书坚气昂昂的说“怕他个球。”停手前又给了二东一耳光道:“就你妈知道个哭”。

    “我回家不出来了,别被大东、二毛给逮着了。你们去看《渴望》个哇,海江晚上回来给我讲啊。”文书坚说着就往家里跑去。

    晚上的时候,树墩领着文书挺到了王英家,屋子里炕上地下都是人,二毛根本就不在,树墩看了几眼电视说要先走。文书挺坚持看完了一集,什么也没看懂,就记住电视里的一句歌“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文玉堂跟王勇搂地毛回来的时候,已经农历四月初,土地开始化冻,这个时候正是翻地的时候。

    “今年不想跟二姨夫他们搭伙了,二姨夫每天围着那群羊,干活指望不上。”吃早饭的时候,文玉堂跟金莲说。

    “那跟谁家搭?他舅舅两口子倒是能干,不过前几天我听孩子他姥爷说,李德今年准备买个三轮车,闲暇的时候贩菜、贩水果做买卖呀。”金莲道。

    文玉堂没说话,金莲又说:“要不跟秀娥他们搭?去年他公公陪嫁的那马挺吃苦,正好跟咱们骡子配起来好用。他老姑父这人咋样?到底挺懒?”

    “不顶,搂地毛这一个多月看下来,那是真叫个懒啊。要不怕死了,连出气估计都嫌麻烦了。还不如跟二姨夫他们搭呢,至少二姨能干。”文玉堂说。

    “这个三尖眼,可算是跟秀娥两个配好了,懒汉配了个馋老婆,以后有好日子过了。都是你给配的好姻缘,人家三后生多好,现在连二后生也得罪了,人家现在当着村长,以后咱们等着遭罪哇。那可不是个善茬。”金莲念叨着。

    正说着,外面进来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金莲认的是文家村文玉堂大爷家的堂兄弟文玉杰,赶紧下了地。

    看到年轻人戴着孝。文玉堂一边下地一边问:“我大爷跌倒头了?”

    “嗯嗯,二哥,夜里个下世了。”文玉杰说着眼里溢满泪水。

    在去文家村大爷家做客的时候,文书挺见过这个大爷爷,每次见他都坐在家里的炕上,手里捧着本旧书。文玉堂给他讲过,这个大爷爷是个文化人,用毛笔能写出来像钢笔字一样大小的字。当年正是这个大爷爷带着文书挺他爷爷从山南省的英县来到蒙北的文家村的。文书挺还听文玉堂说,当时这个大爷爷在英县是个啥保安团长,他们当时来文家村的时候还拉着好几车粮食。

    “你爷爷年轻时不成器,抽大烟,后来就来了蒙北,第一个老婆跟离了婚,现在还有个跟第一个老婆生的一个姑姑在英县。”文玉堂告诉文书挺兄弟两。

    在去文家村的路上,老太君说:“你近文大爷前半辈子那是风光,在英县时,那不用说,文家大门大户,他又是最有文化的。来到这蒙古地方,也是方圆几十里有名有样的。可担不住社会变动呀。解放了没几年,别人都慢慢好起来,文革几年里却把他给折腾的没了精气神儿,家业也折腾了个一干二净”。

    “是啊。那个年代真是。我至现在还记得,我们初中老师被学生们摁着头,戴着个高纸帽被拉着游街。把个老师气得脸煞白。”文玉堂说。

    近文大爷爷的白事办的很是热闹,请了阴阳念经做法,鼓匠班子请了两班,还请来了远近闻名的二没眼的班子。这个二没眼两眼瞎了,要不然应该是一表人才,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而醇和,唢呐吹的一绝。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孝子、孝孙们捧着亡人的灵牌绕街转,然后到当地的庙前、磨坊前、水井旁烧纸,鼓匠们则在前面吹吹打打的开路。路上有人拦住,让两班鼓匠吹对台戏,就是一边派出一个吹唢呐的,看谁一口气吹下来吹的又好又不能听出明显的气窒,还要比谁吹的时间长。

    二没眼站了出来,一口气有韵有律地吹了二十多分钟,另一班的也派出了代表,也吹了二十多分钟,但明显吹的不那么顺溜,有时候调调都没有,就是哇啦哇啦的乱吹。

    庙报完了,鼓匠们回到停灵的院子,简单吹上一段,鼓匠班子里的歌手就上场了,这才是**的开始。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像二没眼这么出名的班子,方圆远近村子们的年轻人和半大孩子也都涌了来看。

    “玉杰,你上去说两句,提醒提醒年轻人们不要打架闹事。”文玉庭跟正在烧纸的文玉杰说。

    文玉杰走上台子示意鼓匠先停停再吹,然后拱手微笑对台下说:“今天也是白喜事,大家们热热闹闹的看吹看唱,可不要打架啥的啊”。

    唱了不到两个钟头的时候,站在前排的文书挺感觉到后边的人开始骚动,文书坚拉着文书挺就往外跑:“打架了,去看看”。

    “你看去哇,我进屋呀。”文书挺说。

    文书坚甩开文书挺的手就一溜烟追着看去了。不一会儿,文玉杰气呼呼地带了几个本村的年轻人走进屋里,有两个手里还拿着自行车链。

    “那伙个泡小子们又打起来了?”巧娥看着文玉杰问。

    “陈甲亮村的二根根跟立书因为个女的撕扯上了,我们几个过去给二根根那王八蛋一车链悠到了。”玉杰跟屋里的亲的们说。

    “你呀!你呀!立书也来了?咋没进来呢?”文玉庭问。

    立书是老太君一个在大坝沟的二弟家的三儿子,在青市打工,算起来跟文玉堂兄弟是表兄弟。

    “立书没事哇?”文玉堂问。

    “没事儿,人家那也能打着了。我们是想快点结束战斗。”文玉杰说。

    “哎!你呀。”巧娥笑着白了文玉杰一眼。

    “你哥哥了?”金莲看见刚进屋子的文书挺问道:“是不又追着看打架了?”。

    “玉杰叔叔,你真厉害。”文书坚走进屋来冲着文玉杰说。

    金莲怒视着他,想骂又不好意思当着文玉杰骂。

    文玉杰一把把文书坚拉到怀里道:“以后跟叔叔混!二嫂,行哇?”还冲着金莲笑。

    “你滚蛋!”金莲假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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