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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平笑道:“管家弄错了,这是敝号献赠大姑的寿仪,请管家拿到账房去登记一下。”
王致远没想到这四颗价值连城的巨珠竟是寿仪,目泛异采,口中连声道:“太隆重了!
太隆重了!”
楚平脸上还是带着笑,语气中却有点不耐的道:“王管家太客气了。”
王致远一怔,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实不具资格说这种客气话,脸上一红,连忙道:“区区失仪了!坊主请!”
他把楚平往里让,另一座轿子刚抬起要跟着,王致远看看那座小轿,神色疑惑地问:
“请问这一位是”
楚平道:“是敝号白总管的夫人,因为贵堡五位小姐都是闺阁千金,区区恐有冒渎之嫌,才恳请白夫人一道前来居间帮嘴,白夫人体弱 听说贵堡到前厅还有一段路”
王致远闻言忙不迭的连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您请!您请!”他们在前面走着,轿子则在后面跟着,一直走了将近两里的路程,才施施然来到了正厅,打开了轿帘,由着四名侍女扶着裴玉霜,一直行进到了大厅内面。
王致远着人献上香茗后才告罪退下,通知主人去了。楚平低声向裴玉霜道:“大姐看出点什么没有?”
裴玉霜也悄声回道:“五凤堡果名不虚传,这一路行来,我大致扫了一下,差不多有两三百人,而且其中不乏高手。”
楚平一笑,道:“这不足为奇,五凤堡本来就是湘楚大家,几十年来一直维持着这么大的规模!”
裴玉霜却冷笑道:“仪宾王是前朝的王爵,朝代改元后,他们家的宋邑也被取消了,凭什么能维持这么大局面?”
楚平一笑道:“公侯世家,底子总是有的,这倒不算什么!大姐把我的话都记熟了?”
裴玉霜道:“记住了!绝不会露马出脚就是,只是我替你觉得不值,干嘛送那么大的厚礼?”
楚平一笑道:“这不算什么,把你匣子里的珠宝卖掉两三件,也就赚回来了,何况没那么大的手笔,奶想,我们能这么顺利的进来吗?一路过来,至少有十几道关口,五凤堡虽然在江湖上享誉经年,但能出入内堡的人实寥寥无几。”
两人又叙了一番闲话,一阵环佩叮当声中,进来了四个女子,王致远跟在后面,逐一向楚平一行人介绍完毕后才退去了。
楚平与裴玉霜都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主要是来看看 凤王丹凤,偏偏就没有在行列中看到她。
五凤来者以王金凤居长,其次为银凤、王凤、翠凤,独缺丹凤。
来者姐妹四人形貌都很酷似,年岁也很相仿,看起来都不像是年过三十的人,连最长的王金凤望去也不过才二十八九的样子,谁会想到她过几天就要过四十大寿了。
王金凤含笑请他们上坐,才道:“听下人说楚公子携来了厚赠,真是愧不敢当!”
楚平也笑道:“那是应该的,可是见到大姑后,区区才感到太冒昧,而且也送得太多了。”
王金凤闻言微微一怔,楚平接道:“区区听说过几天是大姑四旬寿庆,所以才挑了四颗奇珠,现在见到了大姑,觉得送三颗都太多了,不知道区区到底弄错了没有?”
王金凤粲然一笑:“楚公子巧嘴真甜,真会说话,不错!再过三天就是妾身的四十贱辰,我倒是想瞒人,把自己叫得年轻一点,可是亲朋故旧中有很多是看着我长大的,想瞒也瞒不了。”
楚平笑道:“一般女子都不大愿意过四十岁生日,美其名为怕招摇,事实上却是怕被人知道自己已人到中年,但大姑却可不必有此顾虑,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大姑也会是芳华永驻,丰神犹昔!”
王金凤笑道:“现在妾身终于知道为什么如意坊楚家的业务会如日中天,历久不衰了,就凭楚公子这份口才也能把人给骗得神魂颠倒、服服贴贴的了,明知道说的不是真话,听了也禁不住心花怒放,这次楚公子来是”
楚平笑了一笑:“五凤堡一向是小号的好主顾,区区我本是心存着做一笔买卖而来,但亲睹四位丰仪之后,觉得此行实是多馀,四位清丽脱俗,如谪仙降世,这些珠玉俗物,简直冒渎了各位。”
王金凤咯咯笑道:“本来妾身倒是没有想买的意思,但经楚公子这么一捧,想不花一笔都不行了,就请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王银凤也笑着道:“多少年来,如意坊骗了我们不知多少银子,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明过,不但大姐要买,连我们也不忍心不光顾两件,否则就太对不起楚公子这一番抬举了。”
楚平笑笑道:“小号的珠宝也许讨价会比别家高一点,但绝对是物有所值,金字招牌,童叟无欺,白夫人,把箱子打开,请四位姑娘过目一下。”
裴玉霜招招手,一个侍女把手中捧着的描金龙凤木箱送上来。
那是一口尺许高,两尺来长,一尺半宽的精工雕制的珠宝箱,箱上加了一柄小小的玉锁,裴玉霜将箱子轻轻搁在桌上,掀起衣襟取出一个小锦袋,从里面掏出一柄同样雕工精细的小如意,插入锁孔,轻轻一按,旋即把玉锁打开,然后又是小心翼翼的把玉锁放在一边。
王金凤目光一凝,忍不住道:“这把玉锁雕得很精细。”
裴玉霜淡淡地说道:“不错,是妾身亲手雕的,举世之间,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能雕这种锁了。”
王金凤诧异道:“夫人匠心独具,的确是工夺造化,只是我不明白,这把玉锁能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用来锁住这口箱子,防人偷掉箱中的珠宝了!”
王金凤莞尔的一笑道:“这把玉锁质地脆弱,轻轻一碰也就碎了,能防得了吗?”
裴玉霜颇为自豪的道:“小心至上也就是了!这把玉锁常人只要稍用指头一捏就会碎了,但妾身在如意坊任职三十馀年,就是靠着这玉锁,才能保证不出一点岔子。”
王金凤满头雾水,越听越不明白了,哦了一声问道:“夫人此话怎讲,能说一说么?”
裴玉霜道:“如意坊名气太大了,而且经营的都是稀世奇珍,难免引人觊觎,建业以来,宝库中曾经三次为人潜入,却没有损失一点东西,仗持的就是这把玉锁,因为最值钱的珠宝都放在了这口箱子里,而箱子是用玉锁锁着的,除了妾身所保管的玉如意钥外,别无开启之法。”
还是没搔到痒处,王金凤再问:“把玉锁扭碎不就行了?”
“来窃宝的贼盗也是这么想,所以他们都死了。”
“难道玉锁上有什么特别的机关不成?”
“是的!在锁中,妾身秘密凿了个小孔,内贮无形剧毒,锁一碎,剧毒随风而化为一股无色无味的毒气,七步之内,能将一个人化为白骨一具。”
王金凤哦了一声道:“夫人也是用毒的名家?”
“不,妾身只专事雕凿,配毒的是另一位老夫子。”
“如果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不弄开玉锁,直接把箱子划破取出宝物不就行了?”
“也有人试过,只是他们并晓得箱子内层也密藏有同样的剧毒,而且毒性更烈,如意坊楚家的珠宝,除花钱买外,别无他取之途。”
楚平笑笑道:“白夫人!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由我们赠送出去,像我致赠给大姑的四颗明珠”
裴玉霜冷冷道:“那也是少主手上开的新例,以往的几代东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楚平笑道:“那是先人们没到过五凤堡,其实,能向王大姑等聊表心意是很难得的机会。”
裴玉霜冷冷地道:“少东是主人,自然有权决定任何事,用不着向妾身解释。”
她的语气中似乎很不赞成楚平的做法。
楚平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裴玉霜打开了箱盖,里面是一层寸来深的浅格,红绸衬底,排着一串项炼,是用无数璀璨夺目的晶珠串成,中间还悬着一颗雀卵大小的墨珠,黑白相映尤为显目。
王金凤轻呵了一声,用手拿起来,佩带在自己的玉颈上,晶珠像是会变魔术似的,霎时使她雪白的颈项显得更娇媚了,而那颗乌金发亮的墨珠,此时正与她颈下的两颗黑痣相映成趣,发出了迷人的光泽,就好像是苍穹上的一轮明月,衬着两颗争辉的明星,相得益彰。
王金凤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笑道:“楚公子,你好像是事前早就把我打听清楚了”
楚平笑道:“四年前敝号的席先生有幸见过大姑,知道大姑对颈下这两点黑痣引为白壁之玷,因此区区寻思良久,才特为大姑设计了这款颈炼以弭补大姑的遗憾。”
王金凤一叹道:“你很会用心思,也很有创意。”
楚平笑笑道:“执珠宝业者必须要懂得迎合顾客之道,才能把生意发扬光大,何况化瑕疵为神奇,也是艺者之乐趣,但愿我这番心血没白费,能让大姑满意。”
王金凤看了他一眼,贪婪的道:“太满意了,你可摸准了妾身的弱点,现在,即使你狮子开大口,我也只好认了,这要多少?”
裴玉霜取出一张单子道:“十万两。”
王金凤一怔,惊叫出声道:“这么多?”
楚平笑道:“不贵了!晶珠值一万两,墨珠值六万两,另外一万两是敝号的营利,其馀的二万两则是区区的设计构思费。”
王金凤点点头道:“晶珠、营利、设计的价格都很合理,凭公子这份巧思,二万两还嫌少了,但这颗墨珠无异却太贵了,年前妾身见过一颗比这更大的,也不过才值一万两银子,而你这颗却要卖六万两,似乎太过份了。”
楚平笑道:“其实墨珠本值八千两,如果在两年前,最多也市值不过五千两,但现在我讨价六万,已是最公道的了,因为今后它的价值将是无法估计的。”
“这怎么说?”
“为了设计大姑的这条颈炼,区区将天下所有的墨珠都 罗采购了来,加以筛选后,去芜存精,因为太大的对大姑不适合,太小则无法与大姑颈下的黑痣相映成辉,几经斟酌后,才选中了它,然而,筛选的过程中,区区却将比它大的七颗墨珠都敲碎了,那总值是五万八千两,加上这一颗的本值,一共是六万二,敝号还倒赔了二千两,但由于这一颗墨珠的价格提升了,敝号所拥有的那些较小的珠子也可以水涨船高,所以区区才折价脱售,因为它将会是天下间最大的一颗了,大姑现在不会认为贵了吧?”
王金凤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是如意坊的传统,本号所经售的精 珠宝,必然是天下之最,才能维持本号一贯的信誉。”
“从此没有比它更大的墨珠了?”
“也许在别人的私藏中有,但只要它一出现世上,本号哪怕耗费十倍的代价,也要把它买下,因此区区可以保证,这一颗就是天下最大的了。”
王金凤看了半天,实在难以割舍,最后还是取下叹道:“妾身虽然爱不释手,实在财囊羞涩,买不起!”
楚平一笑道:“大姑别客气了,五凤堡富甲天下,难道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王金凤叹道:“楚公子,十万两银子是拿得出的,但我要维持这个家,总不能花这么大笔钱来买一串中看不中用的项炼,这太奢侈了!再说王家的财产是我们姐妹五人共有的,我一个人可动不了那么多。”
楚平笑笑道:“那我就再减价两万好了!把我设计费拿掉,作为对大姑的一点敬意,其他部分是绝不能少了,七万两是本金,另外一万两则是大家的红利。”
王金凤盘计了一下,苦笑道:“我还是买不起,很抱歉,楚公子,让你空跑了!舍间虽然不算穷,但食指浩繁,大后天我还要招待宾客,那也是一笔大开销啊!”楚平笑笑,道:“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白夫人!收起来。”
事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裴玉霜竟取出一个小铁锤,噗的一声,将那颗墨珠当场击个粉碎,王氏四凤见状都不禁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那么一会,王金凤才失声道:“这是干吗?”
楚平道:“这颗墨珠是专为大姑而选中的,别人可没这个福气,您要了它,它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就不能让它落入人手。”
王金凤道:“那公子不是白白损失了六万两了吗?”
楚平点点头道:“严格地说该是六万二千两,但是没关系,所有的损失将会附加在比它小一点的那颗珠子上,因为天下间,将不会有比它更大的珠子了,敝号一贯经营的作风,就是不卖次等货,不与俗客交易,只要禀承这个原则,总不会吃亏的。”
王金凤叹道:“无怪如意坊百馀年来,始终执掌全国珠宝业之牛耳,贵号这份魄力和理念,就不是一般庸碌商贾所能企及的。”
楚平笑笑说道:“如意坊营运的是珠宝,自傲的就是这一份魄力,大姑是否还要再看”
王金凤忙道:“不必了!我对楚公子已是万分抱歉,看了不能买,徒增心里难过,二妹,叫账房支取两万两的银票来交给白夫人。”
楚平忙道:“大姑,这是做什么了?”
王金凤笑道:“公子为妾身特意设计的这份盛情,我是十分感激的,珠碎情意在,这两万两是一定要付的。”
楚平笑笑:“那就谢谢大姑了。”
王金凤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取来了一叠银票,有一万两的,也有一千两的,加起来总共是两万两,全交给了裴玉霜,但楚平半途却给抢了去,看了一遍后,竟把那叠银票撕成一堆碎片,笑笑道:“大姑有碎珠示情之雅,区区又岂能庸俗若此?我们总算做成了一笔交易,也不枉来此一行,白夫人!把箱子锁上,我们该告辞了。”
四凤对他的这份豪情慷慨都自然流露出无限的钦慕,王金凤尤为激动,起立道:“楚公子!大后天贱辰请务必赏光,公子这等性情中人,妾身实在感佩得紧。”
楚平笑着说:“一定来!”
于是众人起立告辞,裴玉霜走上了轿子,而王氏四凤居然亲自恭送他们到了堡门口,才依依道别,回到船上后,裴玉霜立刻苦笑道:“兄弟,你今天可花了不少冤枉钱啊!”楚平笑道:“不错,连送礼的四颗明珠,一共花了我八万两!不过此行极富代价,收获颇丰。”
“什么收获,不过是博得美人一粲而已。”
楚平道:“不然!其一是看到了五凤堡的内部情形,其二是老么丹凤不见客,可能真与杀死师兄有关,其叁,五凤堡看似外强中乾,王金凤竟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那倒不见得!她肯舍得花两万两银子报你碎珠之情,这种手笔也不算低了!”
楚平笑笑道:“以五凤堡的盛名,她总要表示一下,才会显得不寒酸!而且她知道我是绝不会接受的,只是我会当面撕掉那些银票,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裴玉霜忍不住道:“我认为你此举太过无谓,二万两对你们如意坊楚家说来并不算回事,但一个升斗之家,百岁之粮,也花不了这么多钱,你信手一撕,白便宜了钱庄!”
“不会的,钱庄开出银票可以挂失注销,我已经看过了,那是通泰与常丰两家银号的票子,我叫人去查一查,是否有人去注销就知道了。今天我还发现了一件妙事,堂堂五凤堡竟然开不出两万两一张的银票!区区二万两银子,居然还是九张银票凑合充数,倒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裴玉霜道:“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她们零零碎碎的收进来,自然要凑齐了才能付给你。”
楚平摇摇头道:“大有关系!五凤堡既无田亩收入,又无家业营生,假如是整笔的资产放在银号里生息,她们就不该有些零星银票,只要调查一下,自然不难发现其中关键,如果我知道五凤堡会去注销银票,就更有意思了。”
“什么意思?”
“以五凤堡的气派,这笔钱既付了出来,就没有再回收的道理,假如她们去注销这些银票,就证明了她们的手头很拮,既然手头拮,却又要养活这么多人,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也就颇堪玩味了!”
裴玉霜沉思片刻才道:“银号里肯让你查吗?”
“一般情形是不肯的,但如意坊楚家是各大银号的大主顾,每年动辄数十万的帐目,他们会例外通融的。”
“楚兄弟!从这一点小事上,你就能看出这么多事情来,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楚平傲然一笑道:“大姐,如意坊楚家世传七代,执天下珠宝业之牛耳,并不全仗持着钱在做生意。心思敏捷、消息灵通、判断正确、人手充足、高瞻远瞩、信守诺言,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等无如都是成功的因素”
正说着,忽然一个侍女来报:“东主!五凤堡五小姐丹凤孑身前来求见。”
楚平目光一动,伸手道:“快请!”
随即低声朝裴玉霜道:“大姐,事情可能有点眉目了,你还是以白夫人的身份出见,凡事沉着气,千万别冲动。”
他自己说完就迎了出去,没多久,陪着一个淡装丽人进来,向裴玉霜介绍道:“这位是五凤堡丹凤小姐。”
裴玉霜只点点头,王丹凤道:“我主要是来拜望白夫人的,听说白夫人是琢玉界的名家。”
楚平笑道:“白夫人是琢玉高手,却不是名家,她琢玉之艺天下无双,却不出名”
王丹凤急急地道:“那就更好了,我就是要请教”
裴玉霜冷冷地道:“五小姐有何指教?”
王丹凤道:“白夫人会不会雕翠玉?”
裴玉霜道:“天下没有我不能雕的玉!”
王丹凤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包,打开后道:“我有一副翠玉耳坠子,是家传之宝,可是不小心掉了四片叶子”
她取出那副耳坠,共是两串,状呈榆叶,一串是九片叶子,另一串则只剩五片,而失去的四片赫然正是楚平从欧阳善身上取出来的四片。
这下子证据确凿,裴玉霜虽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却仍淡定地把耳坠子放在桌上道:
“能!”
王丹凤道:“这四片叶子的色泽光度都不能差一点。”
裴玉霜道:“我说行就行,什么时候要?”
“后天家姐寿辰时,我要带上的。”
裴玉霜实在忍不下去了,脸色不愉的道:“我只管负责雕好,但能否找到同样质地的翠玉,以及是什么个价钱,请与敝东详谈,对不起,我另有要事,失陪了!”
她怫然起身,就转到后舱去了,王丹凤不禁愕然道:“这位夫人好大的脾气,我没有得罪她呀。”
楚平道:“有所不知!白夫人这个人艺业超凡,生平自负非常,她说能就绝对保证了,五小姐无意中又多问了她一句,难怪她不高兴!”
王丹凤歉然道:“那倒是我的不对了,不过这副耳坠的关系太大,我才问得详细一点。”
楚平道:“白夫人的技艺是毋庸质疑的,但要找到同样色泽的翠玉,倒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只有短短的两叁天,实在是太迫促了些,能不能再宽限数日?”
“不行!我说过,一定要在家姐寿辰那天带上这对耳坠子,少东!无论如何要请你想个法子。”
楚平道:“好!我总尽量设法。”
“不!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
楚平沉思片刻才道:“好!我答应后天一早,派人送到贵堡去。”
“不!不能派人送去,楚公子那天不是自己要去吗?就由你带去好了,也别交给谁,我会向公子当面领取的。”
楚平道:“至于价钱的问题”
王丹凤道:“楚公子,价钱多少随你说,只是我目前恐怕无法付给你,至迟在一个月内,我会筹付给你,请你相信我。”
楚平道:“五凤堡五小姐的担保还会有问题吗!不过价钱方面我无法预计,要等完工后才能知道,因为这种翠玉举世难寻,或许在一方翠玉中,只能取用其中的一两片而已,反正敝号的生意一向货真价实,还不至”
王丹凤深深一福道:“多谢楚公子!还有这事最好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家姐在内,因为这副翠玉耳坠是咱家传至宝,如果家姐知道我不慎遗失了四片,会打死我的!”
楚平笑道:“王大姑不会是这么凶吧?”
王丹凤一叹道:“我们的情形你不清楚,算了,我也不说了,后天请公子稍微早点去就是,我要拿到你的耳坠才能出来见客,反正除了你我之外,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找你们配过耳坠子。”
楚平笑道:“五小姐放心好了,珠宝业者第一信条就是保密,许多名贵珠宝的买卖,顾客都不愿意被人知道,而本号也从没有令顾客失望过。”
又道:“只要来时行踪隐密,敝号的人绝不会传出去,这也是服务信条之一。”
王丹凤很感激,走过跳板,一头钻进一顶青布小轿中,由两个轿夫抬着走了。
如意坊楚家的座船停靠在江边时,其他的船家都知道这么个规矩,那就是自己的船只得泊得远远的,王丹凤如果是乘坐这一顶小轿前来,的确不会惹人注意。
楚平回到舱中,裴玉霜仍在检视那一副翠玉耳坠,楚平道:“大姐,不必看了,这是举世无双的绿榆钱坠,下面的四片叶子是用玉璧的边上雕成的,色泽上差一点,前面那两片榆叶以及坠端的两点新叶是天生的纹理,原是成祖时叁宝公郑和下南洋带回来的奇珍异宝,没想到会落在王家,难怪王丹凤急着要配齐了。”
裴玉霜道:“欧阳善身上的四片玉叶是上面的吗?”
“一定是的!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对玉坠落在王家,所以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上去,还以为是其他的翠玉雕成的。”
“这对玉耳坠竟如此闻名吗?”
“是的!相当名贵,可算得上是举世知名的十大奇珍之一,跟千层象牙浮屠、桃核舟、翡翠玉白菜、碾玉观音等名珍古玩齐列,只是它不应该身在王家”
“它应该是属哪一家呢?”
“它跟着成祖的七公主陪嫁到薛驸马家,现在也应该在薛驸马家才对,而王丹凤居然说是她的传家之宝”
裴玉霜不耐烦地道:“楚兄弟,我不管这玩意儿的来历,只问那四片翠叶是不是上面的,既然你能确定了,那蹄子一定是杀害病书生的凶手,你为什么不当时就截下她”
楚平摇摇头道:“大姐,我们要找的是真正的凶手。”
“难道她不是?”
“可能性不大,病书生在江湖上是知名人物,而如意坊楚家虽是以珠宝为业的商人,却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假如王丹凤真是用翠叶袭杀欧阳善的凶手,她就不会拿着玉坠子到我这儿来要求配补失去的翠叶。”
“她可是偷偷地跑来,又一再要求不要露此事”
“那也未必就证明她是凶手,因为她拿出玉坠来的时候,面上只是焦灼而不情虚,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
“你看得这样准?”
楚平笑了笑:“大姐,如意坊楚家的子弟在没学会定珠宝要领之前,必先学会看人,因此小弟相信自己的眼睛八九不离十,这事我认为有再商榷的必要,不宜操之过急,自乱阵脚。”
“但你至少也可以问问她这玉坠上何以会失落了四片叶子!”
“小弟有了更好的安排,所以就不问了。”
“你准备怎么做呢?”
楚平忽而压低声量细说出了他的计划,最后道:“龙老大没通知我,黄鹤楼之会我就不参加了,我们在五凤堡上见吧!”
九月初一,黄鹤楼上七士齐会。马槽中系着举世闻名的八头骏骑,也有病书生的瘦龙,但白衣仙子裴玉霜的玉龙马却剪秃了尾巴,乍见玉龙秃尾时,其馀几个人都为之吓了一跳。
直到他们看见素帕包头的裴玉霜踏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时,心中方自一宽,然而各人的心情都跟她的脚步一样的沉重。哀莫大于心死,对裴玉霜作如是决定,他们只有以默默无语的眼光表示他们的同情与钦敬。
在预订的一间房座中,他们举行了一常很商。
九月初二日是王金凤的四十寿辰,五凤堡虽没有发出一张帖子,但闻讯而至的江湖人仍是很多,五凤堡似乎也早有准备,数以千计的宾客接待,居然井井有条!
楚平到得很早,但已经有许多客人先他而至了,司阍者高唱道:“如意坊楚东主到!”
霎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家看见被引进的是一位翩翩少年佳公子时,才知道如意坊已换了主人。
如意坊楚家的生意与财富固然是令人心动的原因,其祖业拥有许多隐世武林高手的相助,也是使许多江湖人深感兴趣的地方。受如意坊聘用的人没一个名见经传,而建坊多年,竟从没受过绿林黑道人物的干扰也是件耐人寻味的事。所以楚平的到来以及他受到的特别款待,被请到大厅侧旁的花厅中落座,众人也不以为怪。
楚平是由王致远迎进去的,而且厅中已经先有了个神情倨傲的锦衣华服男子在座,叁十五六年纪,脸容瘦削而苍白,一对阴的小眼睛见人就滴溜溜直转,显示他本人多忌疑猜,陪他落座的是五凤中的老二王翠凤,两人隔着一张梨花木托边,大理石嵌面的圆桌,谈得很是热切。
那人对王致远带了个外人进来,似乎很不高兴,直等到王翠凤笑着介绍楚平是如意坊的东家时,那男子才略微动容,拱拱手道:“久仰!久仰#夯想到世兄如此年轻”
楚平一听他的称谓就很不高兴,世兄原是同辈间的称呼,但是由于官场虚伪的酬酢上被引用为对晚一辈世交子弟的客套,渐渐变成为上辈对晚辈的称呼了。
因此楚平也淡淡地一拱手道:“小侄少不更事,还望老伯多指教,只是先父甚少与人交往,小侄不知道应如何称呼老伯?”
这一记反击很绝,对方倚老卖老,楚平乾脆就叫他老伯,接着又提到了自己的父亲,用意在告诉对方,如意坊的生意虽然做遍天下,但如意坊主人却极少酬酢,跟谁都扯不上交情。这分明是针对世兄的那个称呼来个巧妙的反弹。
那人的年纪也不过比楚平大上个七八岁,楚平一句老伯已经够他受的了,再加添上后面那两句话,更使得那人脸上神色数变,王翠凤连忙道:“这位司空湛先生是南昌甯王府的西席。”
楚平笑着回答:“失敬!失敬!久闻甯王世子文采风流,名动天下,原来是先生一人春风化雨之功。”
这句话更损,因为甯王宸濠世子是个出了名的大草包,不学无术,二十多岁的人,只认识十个字不到,因此司空湛的脸一下子由尖而长,变得很难看。
王翠凤见情况不对,连忙转圜道:“司空先生在甯王府深得王爷器重,倚为左右股肱,王府的大小事宜,皆由司空先生参赞,所谓西席,也只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
楚平又哦了一声道:“那就难怪了。”
这句话说得无头无尾,不着边际,司空湛忍不住道:“阁下这难怪二字何解?”
楚平笑笑道:“我是说甯王对先生太倚重了,占用了世子受教的时间,否则世子一定更为颖慧一些。”
司空湛冷冷地道:“不是说了?敝人只是个挂名的西席!”
楚平也一沉吟道:“那先生何不乾脆把这个名份辞掉了,专任王府的事,尸其位而素其餐,又是何苦来?”
司空湛愠然道:“阁下管的事也太多了。”
楚平忽又微笑道:“见面时蒙以世兄见称,在下以为先生与先君或有交谊,彼此既为世交,在下直言无隐,谅先生必不致见怪。”
司空湛又碰了一个软钉子,鼻孔一掀哼了一声道:“敝人从不跟生意人交往。”
楚平也适时作出反击,傲然道:“如意坊虽是生意人,但交易的对象也绝不是先生这种清高身份的客人。”
他把话中的清客两字分别加重语气道来,嘴里虽说是清高身份的客人,旁人一听,意领神会,哪还能不明白?一个个莫不掩嘴偷笑。因为豪门之家,都养有不少幕宾食客,有的负责统理事务,大部分都是倚人作嫁,帮陪着主人斗鸡逗狗而已,统其名为清客,实际上却是比奴才好听一点。
司空湛忍不住了,长身道:“姓楚的,你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伧夫而已,有什么可神气的!”
楚平笑笑道:“在下唯一可神气的,就是凡事都能自己作主,虽然满身铜臭,却养得起像先生这样清高的客人!”
他又再次耍弄文字游戏,把不该说的字都加重了语气。
司空湛两只鼠眼睁得滚圆,气得整个人直跳,准备要大打出手了!楚平看见他的衣服无风自动鼓了起来,知道是内家高手,但他根本不在乎,微微一笑道:“如意坊楚家有财又有势,说句难听的话,先生千万别跟我斗气,如果我高兴起来,到南昌走上一遭,向王爷讨个价这么一说,买下你这颗脑袋应不是难事。”
司空湛的手指才堪点出忽又收了回来,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其实不简单,尤其是楚平把茶盏端在手中,刚好封住了他出手的去势,不管如何变化,这一指之劲,都须先达到那茶盏上。
指劲最厉就是初发时的那一击,但如果被茶盏一阻,先手就变成了后手,虽不至于会落败,也讨不了好去!
司空湛倒是变得快,哈哈一笑道:“如意坊楚家果是名不虚传,领教!领教!”
楚平见他撤回了劲道,也冷冷一笑道:“果然不愧为王府幕客,应变圆通,佩服!佩服!先生是代表甯邸来为大姑贺寿呢?还是以私谊前来!”
司空湛道:“这个与阁下也有关系吗?”
楚平道:“当然有,如果先生是代表甯邸而来,则在下不敢高攀,如果是以私人身份前来,则敝人不惯与小人为伍,你我之间,总有一个人要退出这间花厅!”
司空湛怒道:“阁下别忘了自己是客人的身份!”
楚平道:“我以为先生自己才忘记了身份,是你出去还是我走?”他好像是存心跟司空湛过不去,可把做主人的王翠凤难住了,而楚平则好像要故意叫王翠凤为难似的,又望她一拱手:“叁小姐,今天楚某不是以珠宝商人的身份来做生意,而是以如意坊主人的身份来给大姑贺寿的,楚某拜候的是五凤堡,可不是仪宾王府,这一点在进门的时候,就向王管家声明过了,这位司空先生如果没有别的身份,就请他高升一步,往别处挪挪。”
司空湛怒不可抑,厉声喝道:“岂有此理,你凭什么?”
楚平步步进迫,毫不松口的傲然道:“凭我是一门之尊,如意坊虽是世代以买卖珠宝为业,但在江湖上,却也是九大世家之一,以江湖规矩而言,只有贵上才够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像阁下这种清客幕僚的身份,连进大厅都不够格,只配在外棚里打混,阁下如果连这个都不懂,可见你在甯邸也不算是什么厉害脚色,甯王爷虽是皇亲贵族,可是我听说他这人礼贤下士,对武林同道尤为敬重,哪会有阁下这种狐假虎威的狗奴才。”
司空湛忍无可忍,厉喝一声道:“小辈!你实是欺人大甚!”
突地一掌拍了过来,楚平视如不见,端坐如故,窗外,突然有人喝道:“住手!司空湛,你太放肆了!”
伴随喝声,两点寒芒即时电光袭到,迎向他的掌心,司空湛的掌面离楚平只有尺许远,骤见寒光射到,连忙撒手闪过,门口已飘身进来了两个人,正是王金凤和王丹凤。
两点寒光却是两枚梅花针,叮叮两声,钉在花墙上。
王翠凤如释重负地道:“大姐,来得正好,司空先生与楚公子因言词起了一点误会,给他们调解一下。”
王金凤也皱皱眉头,不知如何启齿,楚平却浅浅地道:“不用了!楚某自承失仪,得罪了府上的贵宾娇客,改天再来向大姐登门赔罪,告辞了。”
一拱手起身欲行,王丹凤却连忙上前道:“楚公子,你别误会,这是家姐的不是,我代家姐向你道歉。”
她挡在楚平的面前,转脸向王翠凤道:“叁姐,甯邸来了个西席先生就要我们五凤堡改变江湖礼数不成?早在楚公子没开口前,就该给这混帐东西两个嘴巴撵出去,还好意思要大姐来调停?”
司空湛的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似乎没想到王丹凤居然会以这种态度对他,一双鼠眼恶狠狠的直盯上她,但王丹凤根本就不理会他,继续的沉声朝外面叫道:“王致远!你过来一下。”
王致远由外面匆匆赶来道:“五小姐有何吩咐”
王丹凤道:“王致远,你越来越能干了!这座花厅是专为款待贵宾用的,你怎么让些不叁不四的人跑了进来?”
王致远一怔道:“五小姐,我没有!”
王丹凤怒道:“还说没有!亏你在堡中当了多年的总管,你早该告诉司空湛,说这座花厅是专为款待各派掌门宗主用的,不相干的人严禁闯入”
王致远看了司空湛满脸愤色,乃笑笑道:“司空先生,你也是的,哪儿有你的位子哪儿呆去!你跑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呢?平白给兄弟惹来麻烦,请吧!”
他一伸手作送客状,司空湛几次想张口欲言,却在王致远森冷如冰的虚笑下下了那口气,一顿脚,回头就往外而去。
王丹凤朝王致远一示眼色,王致远追着司空湛的背影而去,王金凤这才朝楚平歉然一笑道:“楚公子,真对不起!伧奴无状,倒惹得你无端生气”
楚平笑笑不作置辩,王丹凤忽然放低了声音道:“楚公子,此人为宸濠心腹,行止极为可憎,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你得罪了他殊为不智,以后可要特别小心在意。”
楚平道:“如意坊既非甯王所属,又非官宦之家,无惧于豪门,不要说是一个豪门伧奴,就是宸濠在此,我性子来了,也照碰不误。”
王丹凤道:“话虽如此,甯王宸濠可不比其他藩王,他的势力太大了,楚公子以一个江湖门户跟他们硬碰,实在是太不上算,尤其是如意坊富甲天下,没事也要躲着他们远点,以免为他们制造事端。”
楚平一笑道:“这是怎么说呢,难道甯王府还专门跟我们武林世家,豪门巨富过不去不成?”
王丹凤道:“难道楚公子对甯王府的事一无所知?”
楚平微怔道:“甯王府会有什么事?”
王丹凤似乎发觉说溜了口,赶忙掩饰道:“也没什么,不过甯王府中倒是网罗了大批江湖死士,其中不乏内外家高手,而宸濠对这些谋士又十分信任,万一这家伙衔恨于公子,在甯藩跟前尽说些是非,公子麻烦就大了!”
说完又笑笑着说:“不过公子有句话倒说得不错!以如意坊今日财力之雄,就是向宸濠买下司空湛的一颗脑袋,该也不是件难事!这虽是句气话,公子倒是击中了他的弱点,甯藩对财宏势大的武林世家,总是客气一点的。公子于事后不妨先发制人,立刻着人到南昌藩邸去告一状,说是他在外倚仗藩邸势力,狂悖无状,这样一来,他如回去妄言煽惑时,宸濠可能就会不加理会了。”
楚平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敢惹他,就没把甯邸放在心上。”
王丹凤道:“楚公子!我是一片好意,听我的话绝不会错,慢慢你就会明白的,对了,我托公子的事,怎么样了?”
楚平笑道:“五小姐吩咐的事在下怎敢不尽心?已经依约配好了,请小姐过目一下。”
说着把一对翠玉耳坠取出,放在桌上,王丹凤抓起那枚失落四片叶子的珠坠,端详得好不仔细,一会儿,才喜逐颜开地笑道:“如意坊真是要得!居然雕琢得完全跟原品一模一样!”
楚平道:“那还会有错?因为这本就是失落的原件!”
王丹凤不禁一怔道:“公子在哪儿找到的?”
楚平笑笑道:“五小姐在那儿失落的,我就在哪儿找到的,因为这种翠玉品质奇特,不产在东土。”
王丹凤情急地道:“公子究竟在哪儿找到的?”
楚平道:“五小姐掉在哪儿,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我是真不知道!这副玉坠是先母所遗,本身除了纪念价值外,另外还有一点特殊的作用,这是寒家的私事,不便向公子道及,今天在家姐的寿辰上,我必须要戴着它才行,可是我前些时候将它取出来看时,发现其中一枚上,竟失落了四片翠叶!”
楚平哦了一声道:“这副耳坠的关系很大吗?”
“是的!这副耳坠关系太大了,有了它,我就可以得到保障,使宸濠对我不敢过份逼迫。”
“宸濠对五小姐如何逼迫?”
王丹凤苦笑道:“他要我做他的儿媳妇。”
楚平嗯了一声道:“就是那个形同白痴的世子?”
“不错,司空湛就是来提亲的,甚至于可以说是来逼亲的,如果我没有这副完整的耳坠子,就非答应不可。”
“这副耳坠子有这么大的约束力?”
“是的,因为它是一个武林奇人赐给先母的信物,有了它,就会得到该名武林奇人的承诺,替我做一件事,而我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拒绝这头婚事。”
楚平的兴趣渐渐的提高了,表面上仍淡然地笑道:“以五凤堡今时今日的实力,难道还不敢拒绝这门婚事吗?”
王丹凤苦笑着摇摇头道:“公子刚才也看见了,我的姐姐对司空湛是如何的曲意奉承,我们实在是得罪不起!”
楚平道:“我看得出,五凤堡是不敢开罪甯邸,而且根本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成了他们的外围组织。”
“楚公子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我来到贵堡就有这个感觉了,五凤堡虽是武林世家,但规模太大,堡中起了广厦千间,养士数百,似将有大举,但我看贵姐妹都不像是具有野心,极欲图霸武林的模样,那当然是另外有人在暗中支持了!今天再看到令姐对司空湛的态度,自然不难想到!”
王丹凤轻轻一叹道:“原来公子也很细心,早已看出了端倪,其实岂仅是五凤堡一家如此,江南三大武林世家,无一不仰甯邸鼻息,如意坊侥幸是在湘中,一时鞭长莫及”
楚平受到的震动很大,像他那样镇定的人,这时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失声问道:“贵堡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丹凤看了他一眼道:“楚公子,你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问出这么笨的问题?如意坊在南昌也有分号,公子难道连一点讯息都没听见?”
楚平说道:“如意坊向来不过问江湖中事,也不涉及江湖是非,我们只保持自卫的力量”
王丹凤叹道:“能够在乱世维持住一份宁静就很不错了,我实在很羡慕公子。”
楚平已约略地揣测到甯王的图谋,强压住心头的震动道:“五小姐,你们可要特别慎重,这关系可厉害了。”
王丹凤道:“我何尝不知道,奈何形势不由人,而且我的几个姐姐都已身入彀中,不能自拨,我能够保住自身清白已不容易!”
楚平沉思片刻道:“这半个月来,五小姐没出去过?”
王丹凤答道:“没有!我的行动作不了主,那天我到船上去找公子你,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那翠玉耳坠的失落,五小姐也不知情?”
“不知道,司空湛早在一个月前就来了,这件事可能就是他捣的鬼,想逼我就范,幸得公子之助”
楚平一叹道:“恐怕五小姐还是不得轻松,因为这四片玉叶牵扯的问题太大了。”
王丹凤不禁一怔,连忙问道:“牵扯到哪里去了?”
楚平却旁敲侧击的问道:“五小姐,这对耳坠既然对你如此重要,想必一定收藏甚密,怎会被人摘走四片叶子?”
王丹凤苦笑长叹道:“家贼难防,知晓翠玉耳坠秘密的只有我四个姐姐,她们中有人对富贵太热衷了!”
“是谁最有可能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有在暗中调查真相了!耳坠并不是被直接摘走四片叶子,而是整副不见了,过几天又悄悄地放回原处,那时才发现少了四片叶子,所以我并没有张扬出去,今天我带了它们出现人前,必然会有人感到奇怪,我就会知道是谁了。”
“五小姐是不是还可以想一想,上个月八月中秋前夕,令姐中哪一位不在堡中?”
“都在,也都可能不在!”
“这话怎么说?在与不在,不是只有一个可能吗?”
“因为八月十四日是先父母同时死难之日,我们为了纪念这一天,姐妹五人相约,各自在自己屋中闭门斋戒三日,谁也没见到谁,因此谁也不知道谁在不在!”
“这就麻烦了,令姐中哪一位擅于暗器,而且功力能达至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境界?”
“我的姐姐谁也没这个本事,五凤堡是以暗器手法擅长,但若论功力,只有我勉强到达那个境界。”
“真要如此说,恐怕五小姐就难逃嫌疑了,这四片玉叶是从一个人身上挖出来的,那个人武功极高,来人以飞花摘叶的手法,发出了一把榆叶当暗器,那人不察以先天的无极气功贯注在袍袖上拂拒,谁知那把夹杂在榆叶中的这四片玉叶,劲锐无比,即时穿破了那人的衣袖,击中前胸要穴。”
“楚公子,你说的谁?”
“病书生欧阳善,八骏骑友之一,瘦龙马的主人。”
王丹凤脸色突地一变,急声问道:“楚公子,你说是病书生欧阳善伤在这四片玉叶之下?”
“不错!而且伤得很重,五个时辰后就不治身亡,八骏其馀七友誓切复仇,拿了这四片玉叶四下寻仇,也问到了我这儿,所以我才能把玉叶给你配全。”
“你告诉他们这是我的东西了?”
“欧阳善是我最敬重的一位奇侠,对他的受人暗算,我不能不理会,不过我并没有肯定说是你,只是答应他们先来查一查,在今天的寿筵上回答他们。”
但是王丹凤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坐在那里像是发了呆,口中喃喃地叫道:“子陵!子陵”一面低语一面流下了眼泪。
楚平却心头大震,他知道子陵是师兄的别字 极少使用,很可能连跟他最亲近的裴玉霜都不知道,何以会出现在王丹凤的口中?难道师兄与王丹凤之间莫非又有什么情锁孽缠不成?否则欧阳善的死讯怎会令她如此伤戚?这种种谜团使得楚平也怔住了。
王丹凤却擦乾了眼泪,乾涩地道:“八骏友会来?”
“是的!他们会来叁加令姐的寿筵,斥询欧阳善的死因,追查行凶的人。”
王丹凤顿了一道:“你没有告诉他们说这是我的?”
“说了,但我也解释说五小姐不可能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