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 www.duxs.net，最快更新澹秋文集最新章节！
第十一回夜劫
今天是我到神剑门的第三天了。
这几天总能看见许多人进进出出的，高门主一直在会客，要不是给他请安的话，几乎没有机会见他。
何星辰告诉我，高门主在和另外的几大门派商讨迎战天魔教的事情。
后天，天魔教就要向我们开战了。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整个神剑门都进入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连一向贪玩的高芷蕙都严肃了不少。
只有我对此没有兴趣。
我对任何争斗都不感兴趣。
神剑门全派的人都在忙开战的事，没有人注意我。
我就这样暂且享受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开战之时，花姨、冰玉、我师伯、师叔也会帮忙，这是肯定的，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当我想到这里时，心中不由得一声轻叹。
耳边是高芷蕙的高谈阔论，从她的声调中听得出她十分兴奋。
我和何星辰表情复杂地听着她说话，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她的问话。
这个没经历过武林恩怨的女孩子不但不害怕，似乎还正在期待着。
好象等待着一场游戏。
我无意中望向何星辰。
何星辰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峻，除非看到我，眼神才会有一丝温柔。
平静的夜晚，平静的月色。
可我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后天的大战不知道又要死伤多少人。
此刻，我独自一人倚在湖心亭的栏杆上，望向空中明月，明月还我无语。
从头顶上传来清朗的声音“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空去。”
是他。
我飞身一纵，飘落在第二层凉亭上。
迎面而来的是他的双眸。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无语。
“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吗？”
我缓缓坐下“我并不奇怪。你的武功高强，想要去哪谁也拦不住你！”
“那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而来？”
“你有你的目的，可我不一定非要知道！”
他笑，走到我的身边“好，算我自作多情你应该知道后天有一场大战。”
“我知道。”
“你不会真的想留在这里作炮灰吧？”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想留在这里，但是这里有他们的师长、兄弟、姐妹、朋友”
“如果什么也没有了，他们还会留下来吗？”
“正义如果还有正义的话，他们还是会留下来的！”
“正义？哼”他又笑起来“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那你应该知道邪恶这个词吧？”
“自古正邪就难分，谁能说得清楚？”
我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只好沉默。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这场争斗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你和我也不例外！走我们能去哪里”
我正要说下去，突然觉得全身一阵麻木，似乎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我想张口说话，却说不出一个词。
我心下一惊——我被点穴了！
他竟然能隔空点穴。
要隔空点穴需要深厚的内功和刻苦的练习。看来他的内力已臻化境。
他微笑着把我轻轻抱起来“看来你和我一样固执。只不过我比你更固执一些，动作也比你更快些，所以我赢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突然让我不寒而栗。
我隐隐地有一个不祥的念头，从那次在竹林遇险到现在把我从神剑门掳走，他对我的纠缠，看来要持续一生了。
神剑门后宅的花厅内，高世杰、高芷蕙、何星辰和其他几个弟子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杯盘罗列，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却没有一个人有吃的心情。
高世杰举起杯“平日咱们难得一聚，今晚的家宴，大家都不要拘束。大战在即来，咱们痛快喝一杯！”
众人举杯，正要饮尽杯中酒，一个丫鬟急匆匆地向高芷蕙跑来，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高芷蕙放下酒杯，满脸不悦，呵斥道：“麝香，不要这么慌慌张张的，懂不懂规矩呀？”
“小姐，小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不是叫你去请秦姑娘吗？人呢？”
“您听我说呀！我刚才去荷轩，上了楼，可是秦姑娘不在那。我刚要下楼，突然从窗户看到秦姑娘和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凉亭里，我正要喊她，那个男人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接着就一下子飞了起来，等我跑下楼去，他们早就没影了！”
麝香一边说，一边比划，高芷蕙没理会她，回头问高世杰：“爹，飞天一定是被人掳走了！咱们怎么办呢？”
没等高世杰说话，何星辰开口说道：“她一定是被那个黑衣男子掳走的！”
“黑衣男子？谁？”高世杰问道。
“那次飞天来神剑门求救，我和她要赶到醉仙楼时，迎面碰上柳姑娘和一个黑衣男子，看样子飞天认识他。”
“与飞天认识？那会是谁呢？从没听她提过呀！”高芷蕙很是奇怪。
“如果是普通人，那倒无妨，但我担心他不是名门正派中人，飞天和他在一起只怕不安全！”何星辰满面忧虑。
“能入神剑门如入无人之境，此人武功不在你之下。他若是正人君子倒也罢了，可若是邪教中人，那就糟了。”高世杰也不无担忧地说。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找呀！没准那个人是天魔教的人，那飞天岂不是羊入虎口！”高芷蕙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见何星辰早已奔出房门，不见人影。
“哎，大师兄，你等等我！”高芷蕙正要追出去，被高世杰一把拦住。
“蕙儿，你去醉仙楼把松针居士、竹箫老人、柳家母女请来，为父有事请他们来商量！”
“爹”高芷蕙像往常一样要撒娇，见高世杰沉下脸来，只好噘着嘴出去了。
一叶小舟，漂流在波光粼粼的芙蓉河上，四周轻雾缭绕，衬得山水迷蒙。
月亮忽然隐进云里，周围一下子没了光亮，但并没有因此而黑暗，因为他的眼神。灼热而发亮。
我不敢回头，只好坐在船头，望着挂在身边的灯笼发呆，看着里面的烛火如我的心般忽明忽暗、不能平静。
他就像完成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一样欢喜，坐在我身旁，望着远处，开口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近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我不禁莞尔“这诗吟得并不应景。现在是暮春时节，离秋季还早。月亮刚刚还躲进了云里，怎么能叫明月夜呢？而且也没人吹箫。”
箫我蓦地想起他曾送我的墨玉箫，不觉从袖中拿了出来。
“你一直带在身上？”他的声音因为惊喜而有些颤动“看来你一直没有忘记我！”
“我一直带在身上是因为想把它还给你！”
我抬头，正对上他清亮的双眼。
我不想问，可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你就这么在乎我是谁？”他的话里有话，双眼逼视着我。
我转头向前看去“如果是作朋友，当然要以诚相待。”
他却沉默无声，只是看我。
我霍地站起“如果阁下没有诚意，又何必来招惹？请把我送回去！这次就当是一场玩笑！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他仍坐着一动不动，我索性将箫放在船上，提气运功向空中窜去，要离开小船。
我的脚刚离开船板，却感觉又一股力量将我拉回船头，我又稳稳地坐下了，而小船并没有因此而晃动半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喜欢上那里的！”他说着看向我“到了那里，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而此时神剑门的大厅内柳冰玉和高芷蕙正在争吵。
“都是你，你为什么让飞天一个人呆着？我告诉你，如果飞天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柳冰玉听到秦飞天失踪的消息后火冒三丈，冲着高芷蕙喊了起来。
“你跟我喊什么？她失踪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就算我跟着她，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呀！”高芷蕙从小到大没听过别人对她大呼小叫，听到柳冰玉对她大声斥责，不禁火起，起身冲到柳冰玉面前大喊“你那么关心她，你怎么不陪着她呀？”
“谁说我没陪她？我陪了她两天，只不过昨晚回去一次而已，她就被人掳走了！你可是神剑门的大小姐，算是半个主人，客人在你家里失踪了，难道跟你没关系吗？”柳冰玉一脸不惧高芷蕙的神情。
“你我”高芷蕙一向吵不过柳冰玉，这次也不例外。
“玉儿，这样大呼小叫的，太没规矩了！”柳花娘把柳冰玉强拉回座位。
“柳夫人不必责怪令爱，令爱快人快语，她只是关心姐妹而已。飞天有她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高世杰笑道，转脸对高芷蕙斥道“蕙儿，坐回去！身为神剑门的大小姐，大吵大闹地成何体统？”
高芷蕙听到父亲不但不帮她，反而还呵斥自己，满腹委屈不能说出来，只好坐回去。
“高门主，到底是谁掳走了飞天哪？”柳花娘焦急地问。
“当时我们并不在场。听丫鬟说，是一个黑衣男子把飞天带走的！”
“黑衣公子？”柳冰玉失声叫了出来。
“柳姑娘认识此人吗？”
“不可能啊”柳冰玉满脸狐疑“他带走飞天干什么？”
“爹，看来咱们不用着急了。都是自己人，也许人家这会儿正在哪里逍遥快活、郎情妾意呢！咱们干嘛着急呀！”高芷蕙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了，当然不会放过，说完还冲柳冰玉眨眨眼。
“你你胡说什么？不许你污蔑他们！”柳冰玉又要站起来，被柳花娘强按住。
“蕙儿，长辈说话，不要随便插嘴！越来越没规矩！”
高芷蕙见高世杰满面怒容，声音不禁发颤，但还是说了出来“爹，本来就是嘛！他们彼此都认识的！也许我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我可不想为古人担忧！”
“我看未必。”这时松针居士开口说道“他们虽然认识，但并不是深交。而且依老夫看，那个黑衣男子很可能是冷幽冥的儿子冷夜寒！”
语出震惊四座，众人皆是一副惊恐不安的表情，柳冰玉更是惊疑，问道“老前辈，您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冷夜寒呢？”
“我师弟曾和那个黑衣男子交过手，而他竟能躲过我师弟的碧竹扦！在江湖上能躲过碧竹扦的人并不多，冷幽冥就是一个。听说冷幽冥有一个儿子，从小送到外面去拜师学艺，再加上他父亲的悉心教导，武功十分了得。而且那年轻人的年纪看来是二十岁左右，跟外人描述得差不多。想来这世上年纪轻轻又能有如此身手的人没有几个，所以老夫猜想那青年定是冷夜寒无疑！”
“不，我不信！”柳冰玉坚定地说“他怎么可能是天魔教的人呢？”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不信？”高芷蕙说完冲高世杰说道“爹，那咱们还等什么呢？快派人去找他们哪！只要人还在苏州，就跑不了！”
“高小姐莫急，我师弟竹箫老人已经去找了，他交游广阔，人头熟，这世上还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天色将明。
不知向前行了多长的距离，小船终于停靠下来。
我轻挥衣袖拨开缠绕的薄雾，一座小木屋伫立在水面之上。
他轻轻一纵，跳上支撑木屋的木板。
“来”他把手伸给我。
我犹豫着，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上去。
“你看这里怎么样？”他张开双臂，大喊着“我终于找到世外桃源了”脸上是喜悦和享受的表情。
我望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真的很美。
木屋周围遍布着荷花的枝茎，远处是一望无际、烟波浩淼的湖水，一片片白雾似轻纱一般飘飞而来，带来阵阵连绵不绝的凉意。身后一片竹林，青翠葱茏、无边无际。一座栈桥将木屋与地面相连。
虽然算不上人间仙境，但也是个隐居遁世的好地方。
我正想着，手忽然被拉起来，耳边他在说：“过来看这儿”
我们绕屋而过，走下栈桥，他指着矗立在水边的一块奇形异状的树根，得意地说道：“‘爱莲水舍’，这个名字如何？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走到树根近前，抬手抚摸着上面四个红色的字，刻痕犹新。
“这是我昨天下午刚刚弄好的！你看如何？”他见我不出声，志得意满地说道“我想你一定会满意的还是我了解你”他春风满面，我看他比我还要满意。
我不忍打断他的兴致，但还是开口说道：“你让我来这里，我已经来了！你说到了这里你会告诉我
你的身份”
我偷眼观瞧，他的脸色闪过一丝不悦。
“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能让我再陶醉一会儿？”他转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感觉得到他的伤心。
我突然之间很可怜他，一个男人隐瞒自己的身份，闭口不谈，只是为了自己所爱。
但我又在一瞬间冷静下来，一种不安的预感侵上心头，如无边的湖水般蔓延开来。
他应该就是师伯师叔口中所说的冷夜寒——天魔教教主冷幽冥之子。
如果说以前我心中还有一点点的不肯相信，那么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了。
他的武功之高，几乎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其实从那次他躲过师叔的碧竹扦就可以看出来。他心狠手辣，不然那次在醉仙楼外也不会一下子杀死那么多金甲兵。符合江湖上对他的传说。
本来一切就很明显，只是我们不愿承认。
我们还有冰玉
她能接受这个现实吗？
虽然我从没问过，但我看得出她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
天哪我是怎么了？事到如今，还在想这些？我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师伯、花姨他们一定心急如焚。
想到这里我冲口而出“你是天魔教的冷夜寒”
声音虽轻，却似晴天霹雳，只见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只是沉默一会儿，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我是冷夜寒但我是我，与天魔教无关！”
“你自己这样想，但别人却不是这样。”我走到他面前“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就像我是秦飞龙和柳天凤的女儿，而你是冷幽冥的儿子。我可以更名改姓，你可以脱离天魔教，但我们的身份却永远无法改变”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他蛮横地打断我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我无言苦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的眼底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时就像看着我自己的眼睛一样！因此我便认定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也许是因为我们相似的出身，我确信这是我们的缘分。”
缘分希望不要是孽缘才好！我不敢确定自己能接受一份不被祝福的恋情，不敢确定自己有和母亲一样的勇气。
“我要走了！”我的语气和他一样斩钉截铁。
不等他说话，我迈步离开。
迈出了几步，身后确是一片宁静。
我想他完全可以在我还没有离开他身边的时候点住我的穴道，即使没有，这会儿他也应早就使用隔空点穴的办法制住我了。
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一定是太伤心了，费尽心思地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却没能留住所爱之人，不能阻止摇摇欲坠的情爱大势已去就像那个深爱我父亲的长乐夫人
我再一次地怜惜起他来，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希望我的一个眼神可以温暖他孤寂的灵魂。
他的心并不是那么冷硬的，也有柔软的时候。他不杀人的时候还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脱离那个黑暗恐怖的天魔教，作一个平凡人。我不希望他因为我的拒绝而再入魔道。
像他这种偏激性格的人，如果疯狂起来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就像那个深爱我父亲的长乐夫人
而当我回头时，却见他仍向刚才一样背冲我站着，而左手却停在半空中。
我的思绪正不知游走在哪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我点住他的穴道”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款款向我走来，头上珠翠光彩夺目。
“你是谁？为什么点住他的穴道？”我沉着地问道。
那妇人深深地凝视我，眼神意味深长，语气幽幽“我是长乐宫的长乐夫人”
我震惊、讶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那个本来存在于想象中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还愣着呢？你不是想走吗？你师伯、师叔他们正在找你，整个神剑门都出动了！”
我望向他“那他怎么办？”
“你不是真的爱上他了吧？”她的表情复杂。
我无语。爱或不爱，不是一个字、一句话可以说清的。
“走吧！坐船回去我送你”小船再度漂行，只是站在船上的换成了我和她。
“你怎么能制住他呢？你一直跟着我们吗？”我很好奇，我觉得他的身手已经很快了，难道她的身手比他还快？
“奇怪吗？我毕竟比他多练了十几年的功夫！”
“上次的事很抱歉，死了你很多的属下，他们是无辜的！”
她看着我“你真的很像你的父亲，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他！”
“你很爱我的父亲？”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不是时候，可还是很好奇。
“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一直这么觉得直到，直到我遇到你的母亲”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很羡慕她，她能够得到你父亲的爱他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说起我的父亲。父亲这个词对我而言太陌生了，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你能告诉我多一些他的事吗？”我知道我不应该问她。她应该恨我父亲，说的话因为带有个人的情绪也会有失公正。而我也应该恨她的，不是吗？她也曾迫害过我的父母，我娘就是死在她的百毒寒珠之下。
“我可以告诉你，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快点赶回去他们很焦急地在找你！”
她说完，就见小船如箭般向前驶去。
是她用内力催动小船。
她为什么帮我呢？我不明白。
“只怕你是逃不出他的情天欲海了希望你不要被困住了才好”她的话涵义幽微。
我的思绪又飘回他身上。
情天欲海情大如天，欲深如海一旦陷入，再不能摆脱。她不是也陷落其中，不能自拔了吗？
湖上烟色似乎愈来愈浓，如我的思虑，不知可有云开雾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