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长风

狄若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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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二,一早来上班,见着gallent在msn上起名叫做:蓝义快来,绿弊走开,有些不明就里,就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笑着说,绿弊即是民进党绿色舞弊案的简称,我们刚刚结束了大选,今次民进党大败,只获得六个县长地位,着实大快人心。我说,那么蓝义是什么?他笑着说,我指的是国民党。我忍不住笑出来,心下有一种时空错落感,在我自小接受的历史教育中,国民党,那是腐败、军阀、官僚、买办、通货膨胀和白色恐怖的通称,现在它居然翻身,成了公义和民众的代言人。我眯眯的笑,打了个大大的笑脸,gallent笑道,你笑什么?我笑着说,没笑什么,打错了。他笑着说,我可不信,以我的经验推测,你现时心里必定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速速说来我听。

    我干笑了两声,想着我若是将这会儿心里想的说出来,其人多半是会同我讨论一番国家中学历史教材编制取向的吧,遂转口说道,那位英俊洒脱的马英九先生,是否是国民党人士?他笑道,对的,市长十分正直,非常难得。我笑着说,这位马先生在大陆也是有很高声望的,前阵子他父亲去世,本地报纸还曾做过报道。他笑道,你们胡总理在本岛的声望值也是很高的,都赞他有平有为,希望经由他可以加速本岛与大陆的统一。我忍不住笑出来,想了想,说,我也是这么期望的。

    他打了个挑眉的动作,笑着说道,难得,我以为你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难得你也会想着统一。我眯眯的笑,说,这也是有原因的,我寄望两岸早些统一,我才好在金门岛自由附近游弋,不用担心给人鸣枪恐吓。他笑着说,莫非你在金门附近遭到我们海军的恐吓?我愤愤的说,是的。他笑了出来,说,你将详细情况说来我听,市政府设有金门特别投诉处,专门处理金门岛海军事务,我稍后将情况反应上去。我喜道,好的,事情是这样:今夏我跟人出海,在金门岛附近,只是偏离本海海域点点,即遭到来自金门岛上驻兵的枪警,我们遂泊在原处,过了不到五分钟,竟有人向我们所在水域射击,险些伤着我,真真是让人生气。他皱眉说道,那不可能,金门岛驻兵是有名的纪律师,从不轻易狙击非军方人员的,你们彼时所在的位置偏离本海海域多远?我干笑了两声,说,我要忙去了,稍后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上午时候,正着手准备要提交的产品文档,娴在线上说,真是受够了,做不下去了,我这就自杀去,有事找我请烧小纸条。我忍不住笑出来,说,又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说,今天收到老总送的手机,办公室内一干同事因此以有色眼光看我。我笑着说,能够给老总惦记着,那也是好的,同事因此用有色眼光看你,那是他们嫉妒,你自杀做什么。她叹了口气,说,昨天看亦舒的小说吃南瓜的人,越看越是伤心。

    我一边写文档一边问,那小说都说什么了?她叹了口气,说,突然离世的恋人,不可告人的秘密,有非分之想的上司,险恶的办公室政治,无端飞来的疾病,纵横交错,女郎倾力面对,淡雅秀丽面孔始终含蓄微笑,但每每深夜在室中徘徊,只听到自己叹息声,胸口似被人揪住,心房似穿了大洞,生生世世不能弥补。我想了想,笑着说,这女郎甚勇,那样心伤,还能含蓄微笑。她说,小说里边写,女郎半夜突然病发,吐血盈升,她爬起来,在电话上按了一个速拨钮,找姚医生,跟着再按下录音机,最后她听到自己声音,说,我是林结球,我住明月路三号,我有意外,请即来我家,书上接着说,这是单身的结球一早录妥的求救讯号,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我默不作声,心下也甚是怆然,她等了阵,轻描淡写说道,我看完这小说,即刻也录了一段类似的留言备用。我笑着说,后来呢?她笑着说,后来,她领养了恋人的女儿,踢走上司,与医生结婚,皆大欢喜。我笑着说,这也算亦舒小说里边难得的喜剧结尾故事了。她沉默了阵,说,但实情是我永远也无法遇到那个会拯救我于危难并与我结婚的医生,尽管我遭遇了林结球所遭遇到的大多数事件。我想了想,笑着说,不会的,一生何其长,医生律师会计师,总有一个会在拐角的地方等你,与你共度晨昏。她苦笑,懒洋洋的说,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已攀折他人手,哪里还敢指望。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笑着说,你个性这么烈,哪里似章台垂柳,带刺玫瑰还差不多。她平淡的笑,说,那也是给人摘过的玫瑰了。我眯眯的笑,说,那不叫摘吧,顶多是给人浇了回粪,不过鲜花原本就是在牛粪上长出来的不是么。她笑出来,说,说的也是。我笑着说,恋爱大抵如此吧,我们当然是希望可以从一而终,得其所爱,但若是不幸所遇非人,又或者因为自己头脑不清而判断失误,这时候就权当是给粪浇过一回吧,自己收拾齐整,重新来过就是了,要死要活的,大可不必。她叹了口气,说,说来容易做来难吧。我笑着说,这有什么难做的,不过是要你上班下班,逛街买衫,提笼遛鸟,拈花惹草,一切照旧就是了。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却轻叹口气,说,要回到从前,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我温和的笑,说道,是的,所以要往前看。

    快下班时候,gallent在线上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忍不住笑出来,回他道,出离本海海域二十海里左右吧。他打了三个大大的惊叹号,我干笑了两声,转口说道,圣诞节有什么安排?他沉默了阵,说,彼时应当是在广东的东莞出差,并与客户一同过尾牙。我笑着说,女友那边如何交代?他笑着说,尚未结婚,行动自由,只需同她说一声即可。我默不作声,沉吟了阵,笑着说,你可想知道娴的近况?

    gallent却笑,说,不想。我有些尴尬,他等了阵,苦笑着说,她是否又找你诉苦?我冷笑,说,没有。他苦笑道,看你这句话,就知道你此时心中不悦,大约是觉我为人冷淡寡情了些,对么?我苦笑,想了想,说,想起以前看过一首古诗,说:菟丝随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甚是感慨。他只是笑,沉吟了阵,说,这是你想同我说的,还是你想替娴同我说的?我苦笑,叹了口气,说,当我没说。他想了想,说,你稍后帮我告诉她,菟丝附女萝,不合随长风。我苦笑,喃喃说道,男子变心,雁过无痕。他大笑,说道,不错,确实如此。

    晚上娴给我打电话,说,往年圣诞节,都会收到礼物,今年怕是没有了。我笑着说,有的,我已经准备好一份圣诞礼物给你的了。她问道,是什么?我眯眯的笑,乐不可支的说,金刚经坛经的卷轴本,我特意自古文书店订的。她忍不住笑出来,说,那个你留着自己看吧,我可看不懂。我笑着说,你没看过,怎知道看不懂?她沉默了阵,说,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我现时不想看,你有无同他说过那首古诗?我苦笑,叹了口气,笑着说,有的,他复我说,菟丝附女萝,不合随长风。她轻轻的吸气,说,这样的话,听来真伤人心。我笑着说,已经算是委婉的了,他原本是可以更直接的。

    娴苦笑,说,比如说?我笑着说,比如说,长风几万里,不过玉门关,又比如说,我自长风浩浩,凭尔泪如倾海。娴倏然住口,沉默了阵,轻声叹息道,不知为什么,总也醒不来,真是无奈。我苦笑,想了想,笑着说,记得书上说,八月蝴蝶黄,坐看红颜老,青春着实短暂,所以要抓紧,那些伤春悲秋叹冬夏的事,等年老体衰,头发花白,行动不便百无聊赖时候再做吧。她笑出来,却叹口气,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