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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早些年，我切望自己成为一只在水底被打磨的
石头，从一些流逝的言辞和行动中，抽离出
尖锐的棱角，这样我就可以圆滑地滚动于世俗之间。
想来应该是悲伤的，六朝的往事里没有我具体的快乐
在鱼米打造的江南，我为一些糠跌倒在了故人的眼角。
那又如何呢？随意是一种谋生手段，把一纸凄凉
叠进了纸船，趁风生水起，逃离了故乡的港湾。
这是值得自我赞赏的，他人也许早已指向了鼻梁。
在六朝古都，日子滚烫滚烫的，烧伤了一只多情
的煤炉。我侧身，用这多余的热量和寒冷对抗。
转眼春天就又要消亡了，院落中的花得到了一致的
下场，红的白的，都是异乡人心里的一丝小忧伤。
思念便跳出眼睑，两行泪水证实了生活的欺骗
稍有清闲，不知如何度过漫漫长夜。于是对镜子
捏造各种各样的嘴脸，反射出的神情是多么不安。
而憔悴的女人在远方望眼欲穿，她惦记我归来的车票上
那个新鲜的日期，好准备胭脂粉彩，白的靴子，红的裙子
盛迎我回去娶她为妻。但这还需要时间，待我
从鱼米中淘出金钱，换得爱情所需的坚实基垫
从此才敢于踏破山川，在无数个美丽的地方制造浪漫。
2
一月有余，我在一个县城里博爱，在忙于
病痛与药剂的结合。而病得最深的，其实是我。
枸杞加菊花，清凉降火，悔不该大声歌颂
撕破了美妙的喉咙。几片阿司匹林有了用武之地
着实大快人心。只有我，还未等到成为英雄的时机。
太多的遗憾来自于宿命，八字不够硬
仍需谨慎前行。我瘦弱的身躯仍在被
春风细细地割，悠扬的二胡在内心圆满完成了
一次精神洗礼。紧接着是一首流行过的歌曲：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总有些事是激奋人心的。譬如在午夜的某个街角
遇见了一个光荣的处女。那些暧昧的灯光
就格外猥琐，缓缓逼近的，是粉色的罪恶。
我很少在夜里出行，惟恐遇见飘忽的魂魄，刺激
本已衰弱的神经，腐蚀了我不锈钢的秉性。
在这种时节，箴言显得格外动听，逝者留下的
言辞里，隐含了生者的思辨。我隐约觉得
自己的一生必因此高潮迭起。我本应感谢
那些泛黄的书页上黑色的宋体，零落的象形文字
汇聚为一支锋利的箭矢，直插我幽暗的内心。
3
许久了，真的是许久了。之前的两阕诗歌早已在
四月里风干，整个夏天的雨水唤不醒我潮湿的记忆。如今
我重新在风月下执笔，物是人非，时间变得很慢，弟兄们
的影子无处躲藏，在灰暗的墙角，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我无法触摸，秋风夺走了我一贯坚定的立场。
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庸碌的日子里生活着庸碌的人。
我们衣着光鲜，上班下班，戴着笑脸，吃米饭和面。
这已经足以让我们感激，拥有足够的柴米油盐，却没有
纷飞的硝烟。世间多事，一纸手稿写不完少年的心思。
这样说就贻笑大方了，镜子深处浮现出一面昏黄的容颜。
这只是在一夜之间，不经意之间，惊讶与半惊讶之间
像极了新闻上南方某国突发的一次政变，事情既已发生
便能得到时间的肯定。而人民依旧只能是忙碌的人民
就像是洞穴中蜂拥而出的小蚂蚁，在各个地方搬运着
自己弱小的身体，从不奢求能在一瞬间翻云覆雨。
恰逢其时，我们就此沉溺，低处生活充满不定型的乐趣。
余生的时间足以挣取足够的金钱，把自己包装成一只
金光闪闪的豹子，在适者生存的草原上发射出阵阵杀机。
前面是猎物，后面是猎枪，中间是自己奔跑的命运。一直
是这样，从昼到夜，从生到死，从日复一日，到年复一年。
4
再多余的表达也无济于事，桌角的空杯子欲言又止
我说渴，渴死了缺乏谋生经验的虚荣心。未亡人跑到异乡
哭瞎了眼睛，几十年惨淡经营。想到此，我在长夜里惊醒
一场梦呓摊派了众多的结局。我该如何拿捏白色的棋子？
好在黑暗无边的棋盘中明哲保身，为自己留一扇通往后路的门。
这心机显得可耻，四面楚歌起，小人物胆战心惊，藏匿于
市井，一面镜子一照就是十年，又十年，白发三千丈。
我如此给后半生定义，一个衰老的自己，在镜子背后，轮廓
逐渐清晰。我也因此抵达俗世的哀怨凄迷，将自我消费
偶尔透支，那便成全了年少轻狂的空虚，如是而已。
热烈的啤酒花便从此欢悦了。泡沫流经多情的腹腔
我欲望膨胀，下半身的斗志体现为一种慢，雄性的视野在扩张。
人生的版图局限于欲望，我赤膊上阵，瘦削的身躯无法表露
太大的野心。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把诗歌养胖，至少也让
不知情的人以为，这厮终过而立，身材开始发福，血气方刚。
时间愚弄了我们，陌生的主啊，你所赠与的无数个清晨
其实是同一个清晨。还有那么多夜晚，那么多胖瘦不一的月亮
把我们蒙在鼓里，不停击打。于是我惶惑了，惶惑地草就了
这些孤僻的散章，试图从内向而胆怯的文字里提炼出一张
恢弘的蓝图。我小指一勾，便能搅动这无边世界中的无边岁月。
5
一幕幕畸想诞生，秦淮河整夜在我枕边流淌，我小小的床
是一只漂泊的客船，安放着繁华旧梦。六朝的往事真多
乌衣巷口有我前世的光荣。文人不幸，我染上了怀旧的病
无奈自己的历史太短，我走马观花，只顾嬉笑怒骂。太多事
说不清，人世终看都是命，无数风景其实都只是我的眼睛。
于是我发挥了自己的惰性，我渐渐懒于从细细的帐本之外
采章撷句，酿造一些牛逼的至理。我的看客们几个月来
幸免于悲伤，我也不用在汉字里虐待自己了。迫不得已
我开出几张空头支票，赠与你们空欢喜。便一拖再拖
几行草书在雨水里浸泡得半死不活，方才兴致勃勃。
我还忽略了久违的故人，习惯性地隐身。我应该向潜伏
在博客后面的友人们表示感恩，几篇过期的日志容易霉变
绿色的菌斑不值得你们一看再看。我伤口发炎，思念成了
并发症。我远在武昌的女人用泪水浇灌我，把爱输入手机
不停传递。远远地，我困在长江下游，成了一个没良心的人。
所有这些，皆源于生存位置的迁移。旧有的习惯被悬吊
在武昌的夜空，照耀鲁巷广场的车水马龙。白日里的梦都
成了无题，朝九晚五是躯体的新秩序。我惊异于日子竟如此
丰满，像一只偷偷安放着硅胶的乳，终于可以傲然挺立在
世界之巅了，媚惑因此有了本钱，领口当然要调低至赤裸边沿。
6
大梦里的繁花似锦，精确地在凌晨六点谢去。我起身，小心
翼翼。一碗稀粥夹杂着生活的肌理。墙角的旧皮箱又嘲笑我了
笑我寸金光阴换来的两张薄纸是如此之轻，风吹可破
只好压在箱底。我还有什么好示人的呢？温顺的脾气
正在填充我，任尖细的绳索捆绑生活的注脚，心平气和。
缥缈的志愿已困扰我多年，一叠证书不及几张红色的
通行证。欺瞒众生的药一直疗养着我的病，很遗憾地过了
痊愈的时机。我无法用哭泣来表达，只好说放下。太可惜
我也没有太多的感情积蓄，一个人图谋夺取一世的安逸。
我因此被迫就业，从此对自由保持缄默，保持窃取之心。
我也终于学会了和鸡毛蒜皮斤斤计较，学会了在闪烁的言辞中
剥开伪善的外衣，学会了对抗和演戏。我反复涂抹着脸皮
意图篡改面子上的悲剧色彩。我看到鬼魅从保险柜里爬出
赠与我险恶居心和丰富表情，我听见皮鞋正加快节奏向物质
奔去，一个趔趄虔诚无比，五体投地，就当是一次例行的致礼。
过来人劝戒需消磨尊严换得苟且，说了很多遍，耳朵长满茧。
一些流言破茧成蝶，飞入他人口中，舌头就打了死结。我起身
木已成舟，好去彼岸。过去，再回来，我也将是一个经验丰富
的水手，见风使舵，脚底流过的是浑浊的恶。忏悔的人
都老了，我错失了十字交合的快乐。天父只会说，罪过罪过。
7
倦怠，自水底浮起，日子的密度大于孱弱身躯。我在单据间
紧密穿行，刻薄的闹铃引领城市的清晨风景，强行割断身体
和床的暧昧关系。我身陷囹圄，粉刺以内分泌的名义迅速崛起
再也没有什么能解救我了。不管用多少虚词用多少修饰手法
都无济于事了，我饮鸩止渴，已经多时，毒性散发得错落有致。
十月十七，我把博客关闭，定期拜访的友人请放弃点击。对不起
我已无力描绘单薄生活的纷乱花边，无力回复你们痛惜的留言。
那个曾经恣意风流的人，从此隐姓埋名，在丢失的情节之外
重新为人。这也是我的本意，是牵强的天启。你看今年物候反常
春花秋开，离散的情人又在虚拟的春风里忘乎所以地相爱。
可我的幸福感越来越少，我被软禁在恩仇分明的江湖，心欲渐小
虑患未生。多年后，强行撕裂的寄居关系将使我快意。为此
我集中精神向温州人学习经商之道，向三国的英雄借取演义
之技。主啊，请允许我另立碑铭吧，允许我从他人屋檐下抽身
别再用俗世的道义压迫我了，别再用局限的形容词修饰我。
说到此，我毒性发作，胸腔隐隐作痛，我的心脏是一面窘迫的鼓
杂音响亮。病历上的天书，宣布了终止时间。我消耗了自己，同时
也消耗了他人，这令人羞耻。我只剩一颗感恩的心，空虚度过了
多年，回报了病身。残酷的梦境在金陵上演，我看到了自己孤独的
侧面。在灰色的背景下，叛逆的少年毒发身亡，正值青春好时光。
8
一场后事由远及近，舍弃了中间的以身取义。多年的悲哀
让故去的泪水复又涟涟，都说人生如梦啊，我虚构了太多
情节，也遗忘了太多。黑色的梦没有封面，我幻想的一切
被秘密写入一片树叶，迅速落到下一个季节。我看见秒针
在奔驰，牵引着倦怠的时分，重复抵达昨日的离合悲欢。
还有好多细节，都在民间一一消解。很多个我，纷乱地生活
声色犬马，跳跃在我孤寂的后方。太多的恩与爱，积怨与怀恨
纠缠成结。我只好搁置高层的精神生活，好给错置的念头让出
更多的余地。我逐渐背离了漂泊的主旨，路已被扭成了愁肠
秋天还在归途上散发着黄色的传单，穿风衣的少年一去不返。
原来丢失的不只是季节，还有尖刻的诗篇。我终于获得了一次
迟钝的悲伤，在遥远的挂念之后，露水初降，一列火车逆风而上
迟疑了片刻，深深地刺进平原内部。我局限的身体得以喘息
因逃脱而无比快乐。我热爱这样的丑角，怀着伤痛，在禁忌中
来回地穿梭。身体仿佛被撕裂，在陌生的房间，慢慢地变成碎片。
离别也不再新鲜，恋人的身体是爱的要义，不能触摸而形成
精神悲剧。我割舍了两个夜晚，在第三个夜，换取了回归的
遭遇。我把自己放回奔忙的列车，沿路的风景在想象中很美。
这是旅程的开始，别灰心，扔掉课本，很快就可以终结。天还
很黑，但一会就要亮了。车还在开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2006。04。14-2006。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