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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三十又被忙丟了。年二十九，下午六点，刚刚下班，已经没有班车可以送我回农村老家了。父亲竟然等在单位大门外面，几十里地摸黑赶来，又摸黑把我接回了家。我们爷俩儿的眼睛都不大好使，一个花眼，一个近视，一路上小心翼翼，神经紧张如弓，归心却似箭头。路越走越短，农历的新年迫在眉睫，空间和时间仿佛一下子挤在了一起。鼻腔中的火药味儿，渐渐被乡土气息冲淡，老家终于跃入眼帘，襟怀间满是簇新的对联。
母亲的手上有伤，邻居来帮忙包饺子。我主动请缨活面，初学乍练，两个面团，一个软了，一个硬了，勉强能抱住肉馅儿。边吃饺子，边看春节晚会。饺子香喷喷的，比速冻水饺毕竟多了些人味儿，吃着舒心。春晚居然没能看完，顶烦那帮头脑简单的主持人和演员，过鸡年的时候，一律变成鸡，到了狗年，就都恨不得学两声狗叫。
手机跟外面的鞭炮较劲儿，响个没完。拜年短信纷至沓来，反复转发中的祝福，让我不胜其烦，一条条地回复着，和冯巩年年在春晚上说的那句“我想死你们了”一样，并没有多少感情含量。有一位女性朋友更逗，别人发给她的短信，她看也不看，就转手发给了我，连人家的落款都没删去，结果一个素昧平生的朋友也被迫给我拜了个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都是这么个敷衍法儿。发达的通讯，到底拉近了什么？是人心吗？没过多久，那位女性朋友又发来一条短信，说晕死了，把人家名字都发给你了。我笑了，回复她，谢谢了，我今年总算接到一条原创的。其实我发给别人的，也都是同一条短信。所谓的“群发”：“我亲爱的兄弟姐妹，因为你们的魅力，让我变得滥情而花心。当鞭炮声炸响在你们的夜空，我要每人送你们一个原创的祝福：过年不如和你过家家。”所谓“群发”不过是一杯茶在不断兑水的过程。一块口香糖能反复咀嚼多少遍呢？
大年初一雷打不动的节目，就是拜年。父亲在村里辈分至高，来拜年的晚辈络绎不绝，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下午结束，我们一家子就只好迎来送往，吃不完一顿囫囵饭。父亲在送走一拨客人之后，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狠话，有烧香的，也有拆庙的。我们的家族是越来越不团结了，葛优早有同感：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相比之下，我要省事儿得多，带上妹妹，到两个长辈家里，磕上两个响头，一年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大年初二看亲戚，照例是我们一家子先去看姨妈。姨妈家在亲戚们中间是家境最好的，礼品就要丰盛些。给大表哥家的小侄子和二表哥家的小侄女的二百块钱压岁钱，早已揣在兜里半个月了，又跑遍玩具市场，买了一把玩具枪和一个棉布史努比。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二舅家的二表哥和三表哥先一步赶到，都带着孩子呢，我着了慌，从来没给他们准备过压岁钱。只好在临别时，把二百块钱塞给了姨妈，让她发落。装了糊涂，心里毕竟明白，一样的亲戚，两样待了，这也是惯例。
大表哥在青岛揽着工程，二舅家的二表哥和三表哥一起跟着他干，尽管年龄都比他大五六岁，俨然已经唯他马首是瞻。大表哥也财大气粗地喊着老二、老三，生生把个“哥”字省略掉了，我听了压抑，人穷志就短啊。
小侄子和我挺亲，可越发让我心寒。八九岁的孩子，满嘴“生意经”说往年爸爸都能往家里拿八九千块钱，今年却只拿了四五千，想必都是他爸妈嘱咐过的。我们都知道，大表哥在外面赚了大钱。一会儿小侄子又骑到我身上，说不准你娶媳妇，生小孩，要不然我们家的收入就更少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得给你孩子压岁钱啊。我简直哭笑不得。冷不丁这小子又对二舅家的二表哥“发威”青岛不像你们那个村子，都是穷人。我有些窝心，说你小子现在都想些什么，知道什么是穷富？你只要记住四个字：“情义无价”钱不钱的不用你操心！这是怎么教的啊
三表哥带来的小女儿，刚满十七岁，辍学半年了，过了年要去深圳打工。当她喊我“叔”时，我心里很不痛快，叔对不起你啊，也坏了良心。最后仍然只字未提压岁钱的事情。唉，这年过得究竟还剩下什么味儿